| 诗文 | 庞贝城的末日 [英国]李敦 |
| 释义 | 庞贝城的末日 [英国]李敦【作品提要】 雅典青年格劳科斯，正直有为，富有爱心。双目失明的卖花女尼狄亚遭受主人虐待，格劳科斯出于同情赎买了她，对她关怀备至。尼狄亚深深爱上了这个善良的青年。但是当她知道格劳科斯爱着庞贝城里最美丽的姑娘伊俄涅时，便把自己的爱深藏心底。龌龊的埃及人阿耳巴刻斯企图强占伊俄涅的时候，善良的尼狄亚带着格劳科斯救出了她。无耻的阿耳巴刻斯用阴谋诡计将格劳科斯送进大狱。伊俄涅向阿耳巴刻斯求情，愿牺牲自己，救出格劳科斯。尼狄亚也千方百计营救格劳科斯。最终，阿耳巴刻斯的丑恶面目被揭露，愤怒的人们要将他处死。这时，火山突然爆发，天灾烧死了阿耳巴刻斯。尼狄亚勇敢地救出了被困的格劳科斯和伊俄涅，并与他们一起坐船避难逃走。尼狄亚深知无法走入格劳科斯和伊俄涅的世界，带着对这对有情人的祝福，投海殉情而死。 【作品选录】 埃及人自言自语地信步走去。他来到了市区。他那高出广场上人群的身躯，立即朝着那座小巧的伊西斯神庙走去。 这座建筑物是当时新造的；原来的那座古庙十六年前在一次地震中倒塌了。新建筑很讨多才多艺的庞贝人喜欢，就像我们喜欢一座新教堂或者新的传教士一样。在庞贝城中，伊西斯的神谕确实具有惊人的力量。这倒不是由于神谕在语言上的神秘，而是因为它具有命令和预言的效力。如果它们不是出自神授，至少也是根据对人类的深刻了解编写而成。它们切合人们的实际情况，同其他神庙那种模棱两可和不确切的判断形成鲜明对照。当阿耳巴刻斯走近一道将俗人与圣地隔开的栏杆边时，一群人(他们当中什么人都有，但商人居多)正屏息静气、虔诚地围在院子内的一些祭坛前面。内殿建在用帕罗斯大理石砌成的七级台阶上面，内殿墙上的壁龛里放着各种各样的神像，墙上还挂着给伊西斯上供的石榴。殿内有一个长方形台子，上面供着两座神像，一座是伊西斯，旁边一座是沉默寡言的、神秘的俄洛斯。这里还供着为埃及神殿增添光彩的其他许多神像： 伊西斯的亲属、衔头很多的巴克科斯，刚出浴的塞浦路斯的维纳斯(这是伊西斯在希腊的替身)，长着狗头的阿诺比斯，公牛阿庇斯以及人们叫不出名字的陌生的埃及偶像。 “是的，我并不避讳这一点。女人是我内心追求的主要对象和巨大欲望。你饲养牺牲是为了屠宰，而我培养信徒是供我享受。我喜欢训练和培育她们的性情，使她们深藏在内心的可爱的情窦开花结果，以符合我的口味。我嫌恶你们那些现成的、已成熟的名妓。我觉得，那些天真无邪的姑娘只有在不自觉地产生欲望时才真正有爱情的魅力。我就是这样来反对荒淫过度。当我看到别人情窦初开，我的感觉也就能保持清新。我从那些年轻的牺牲品的心灵中，吸取各种养料来使自己返老还童。不过，不谈这些了，谈谈我们眼前的事吧。你知道，我是以前在那不勒斯遇到伊俄涅和阿帕喀得斯兄妹俩的，他们的父母是在那不勒斯定居的雅典人。他们的父母认识我，并且很尊重我，所以在弥留之际委托我为他们的保护人。我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男孩子温顺、驯良，很快就接受了我施加于他的影响。除了女人，我就喜欢回忆我祖先的土地。我喜欢在遥远的海外(那里可能还有埃及人居住)推行和宣传埃及的那些隐晦、神秘的教义。也许，这是因为我喜欢在为神祇效劳的同时欺骗人类。我教阿帕喀得斯虔诚地信奉伊西斯。我给他阐述了伊西斯教中所包含的那类崇高的寓意。我在这个对宗教热情特别敏感的心灵中唤起了幻想所激发的信仰热情。我把他放在你们这里，他是你们中间的一个。” “啊，是这样。”卡勒诺斯说，“不过，你通过这种办法使他产生了信仰，却剥夺了他的智慧。他现在已经吓得不再受骗了。我们高超的骗术，我们会说话的神像和秘密楼梯使他感到惊愕和憎恶。他消瘦了，憔悴了；他经常自言自语；他拒绝参加我们的仪式。听说，他常同一些可能是信奉新教的无神论者接触。那些人不相信我们所有的神祇，说我们的神谕是东方教义中魔鬼的启示。我们的神谕！嗨，我们可知道这是谁的启示！” “我就是怕这点，”阿耳巴刻斯沉思说，“因为上次见面时，他对我大加谴责。最近，他总避着我。我得去找找他。我要继续开导他。我要把他引入智慧的宫殿。我要告诉他，要成为圣人，必须经过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信仰，第二阶段是欺骗;俗人应该有信仰，圣人却要进行欺骗。” “我从来也没有经历过第一阶段，”卡勒诺斯说，“我想你也如此，阿耳巴刻斯老兄！” “你错了，”埃及人严肃地回答说，“我至今还有信仰。(当然并不相信我说教的一切，而是相信我没说出来的。)我相信，人的本性神圣不可侵犯。我不能，也不愿意违背人的本性。我相信我自己的知识，因而我了解到……不过，不谈了！现在谈谈俗事和更有趣的话题吧。如果说，在阿帕喀得斯身上，我是这样来达到我的目的的，那么我对伊俄涅有什么打算呢？你已经知道，我要把她变成我的心上人，我的新娘，我心中的伊西斯。直到见到了她，我才知道我的本性能激发多深的爱情。” “我听上千人说过，她是海伦第二。”卡勒诺斯说着，咂咂嘴唇，但人们很难判断，这是喝酒的缘故，还是由于有这个想法。 “是呀，她是希腊的绝代佳人，”阿耳巴刻斯接着说，“不仅如此，她的心灵配得上我。她的才能远非其他妇女所能及。她敏锐、大胆、聪明得出奇。她出口成章。只要你说出一个真理，不管它有多复杂、多奥妙，她马上就能抓住并掌握其真谛。她的想象力和理解力互不矛盾。两者和谐地推动她前进，就像风浪推动着海面上一艘高高的船。结合前者，她还能大胆地独立思考；她能只身独处于世上，既温柔又勇敢。这是我毕生在妇女身上寻求的性格。如今终于找到了。伊俄涅一定属于我。我对她怀有双重欲望；我既要享受她肉体之美，也要享受她心灵之美。” “那么说，她还不属于你？”祭司说。 “不，她爱我，不过还仅限于友情。她只是在理智上爱我。她以为，我身上存在着我根本看不起的一些毫无价值的品德，我的品德要深奥得多。你听我讲她的历史。他们兄妹俩年轻、富有。伊俄涅很骄傲，很有抱负。她为自己的天才、诗句的魔力和谈吐的魅力感到骄傲。当她哥哥离开我来到你们这里出家之后，她为了要离他近些，也搬到庞贝来了。她不得已让她的才能显露了出来。她请了许多人去参加她的宴会，她的歌声使他们陶醉，她的诗句使他们倾倒。人家说她是厄林娜第二，她很高兴。” “不是萨福第二？” “不过她是没有爱情的萨福！我鼓励她这样大胆地去进行社交，这样满足她的虚荣心和享乐。我希望她在这堕落的城市中过一阵花天酒地的生活。我告诉你，卡勒诺斯！我想改变她的性情！她的思想太单纯，还无法接受这一点，我希望她的风度不要消失，而是在社会上迅速地给腐蚀掉。我希望她为一些空虚、自大、轻薄的追求者所包围，她会本能地鄙视这样的追求者，从而感到需要爱情。这样，等她在激动之后感到无聊，心情变软的时刻，我就可以施展我的魅力，引起她的兴趣，激起她的热情，抓住她的心。因为，吸引伊俄涅的不应该是年轻、美貌或活泼的人。要征服她的想象力，我阿耳巴刻斯的一生就充满着战胜人们想象力的业绩。” “这么说，你就不怕情敌吗？意大利的求爱者是善于取悦于人的。” “什么也不怕！她具有希腊人的性格，看不起野蛮的罗马人。一想到要去爱一个暴发种族的人，她就会自己奚落自己的。” “可你是埃及人，不是希腊人呀！” 阿耳巴刻斯回答说：“埃及是雅典的母亲。雅典的保护神密涅瓦是我们埃及的神祇，雅典奠基者刻克洛普斯是从埃及的赛斯逃出去的。这一点我已经告诉她了，她崇拜我这种世界上最古老的血统。但是我还得承认，最近我产生了一些不安的疑虑。她比过去沉默一些了。她喜欢伤感和忧伤的音乐，无缘无故地叹息。这可能是初恋，也可能是需要爱情。不管是哪种情况，我现在该开始向她的爱情和情感发起进攻了。如果是初恋，我要把她的爱情从别人身上引到我身上来。如果她需要爱情，那我就得去唤醒她的爱情。我正是为了这事才来找你的。” “我怎么帮助你呢？” “我要请她到我家吃饭，我要让她感到眼花缭乱，手足无措，我要燃起她的情欲。我要采用我们埃及人训练修女的手法。我要借助神秘的宗教面纱去向她揭示爱情的秘密。” ×××××× 她身体衰弱，又毫无遮蔽，但她什么也不怕，只有一个愿望支持着她，她实在是普赛克在其漫游中的象征，是“希望”在走过死荫的幽谷时的象征，也是灵魂本身的标志——危机四伏，到处是性命攸关的陷阱，她孑然一身，然而却无所畏惧！ 不过她的去路经常受到人群的阻碍，这些人群一会儿在黑暗中摸索，一会儿在闪电掠过这场面时的短暂的亮光中逃难。终于有一群手执火把的人向她迎面冲来，猛地把她撞倒在地。 “怎么？”这群人中有一个声音说，“这不是勇敢的瞎眼姑娘吗？酒神在上，决不能把她丢下死在这儿！站起来，我的底萨莱人！这就对了——对了，你受伤没有？这样就好了。跟我们来！我们要到海边去！” “哦，萨罗斯特！是你的声音！感谢上帝！格劳科斯！格劳科斯！你们见到他吗？” “我没见到他。现在他肯定不会在城里了。把他从狮子的嘴里救出来的神灵也会把他从火焰山救出来的。” 这个仁慈的享乐主义者这样鼓励尼狄亚，说着就拉住她一块儿向海边走去，也不顾她苦苦哀求他多待一会儿，以便找格劳科斯。尼狄亚只得继续叫唤那可爱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尽管沸腾的水火闹得震天价响，这个名字在她的心弦上仍然弹着优美的音乐。 萨罗斯特和他那批人刚走上从城市通向港口的那条捷径，我们已经描述过的那阵突然的亮光、熔岩的洪流的爆发和地震，也就在那时发生了。在那儿，他们被一大群人，全城过半的市民，挡住了去路。这些人沿着城墙外的田野散开来，人数千千万万，没有一个知道该往哪儿去。海潮已经退离海岸很远，逃到岸边的人看到潮水猛烈地搅动着，接着又不可思议地退落，又看到退潮时留在沙滩上那些陌生的海中动物呼哧呼哧喘气的样子，还听到大块大块的石头从山上滚入海里的声音，不禁吓坏了，因而又转身回到陆地上，在他们看来，两者之中还是陆地不那么可怕。就这样，这两股人流，一股走向海，另一股从海边折回，竟然碰上了，人数虽然不少，却得不到什么安慰；他们停下来，又绝望、又疑虑。 “这世界要给火烧毁啦，”一个穿着又长又宽的袍子的老人说(他是斯多葛派的哲学家)，“禁欲主义和享乐主义的贤人都同意这个预言。如今命定的时刻可是到了！” “对，命定的时刻到了！”一个人大声说，口气严肃，但毫不畏惧。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转过头去。那声音是从上面来的。那是俄林托斯的声音，他被他的基督教友们围住，站在一处险峻的高地上，那里有一座庙，是从前希腊移民为他们的神灵阿波罗盖的，如今已陈旧不堪，变成半废墟了。 他正说话的时候，预示阿耳巴刻斯死亡的那种突然的亮光又出现了，它照亮那庞大的人群，他们都吓破了胆，蹲着无声无息——地球上从来就没有哪群人的脸看上去有这样憔悴的！从来也没有过一个人类的集会给这样打上恐怖和出自畏惧的尊严的印记！——直到最后的喇叭吹响②，再也不会见到这样的一个集会了！俄林托斯的身躯高高站着，胳膊张开，他长着一副先知的眉毛，全身上下被烈火包围着。 人们都认得他，因为是他们把他送给野兽吃的——那时他是他们的受害者——现在则是他们的警告者。他那有预兆的声音又通过寂静响了起来： “时刻到了！” 基督徒们跟着重复这句话。不论男女老少也都跟着说——到处都引起共鸣——不是大声地，而是压着嗓门悲哀地低语着： “时刻到了！” 这时，一声狂吼响彻云霄——那只来自沙漠的可怕老虎一心想逃跑，又不知道该往哪儿跑，于是跳进人群中横冲直撞，人们忙不迭地给它让路。地震就这样发生了，黑暗又一次笼罩了大地！ 这会儿又来了几个逃亡者。他们是阿耳巴刻斯的奴隶，手里抓着命里注定不再属于他们主人的珠宝，走进了人群。他们的火把只有一支还闪烁着。那是索西亚手中的火把，火光照在尼狄亚脸上，他认出了这个底萨莱人。 “现在自由对你有什么用呢，瞎眼姑娘？”那奴隶说。 “你是谁？你能告诉我格劳科斯在哪儿吗？” “能，我在几分钟之前见到过他。” “你的脑袋有福了！在哪儿？” “在广场的拱门下面蹲伏着——不是死了就是快死啦！——去找死掉的阿耳巴刻斯了！” 尼狄亚二话不说，立即从萨罗斯特身旁溜走，她无声无息地从她后面的人群中穿过，走回城里去。她到达广场了——到达那拱门了；她弯下身去，东摸摸西摸摸，喊着格劳科斯的名字。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谁喊我？是阴间发出的声音吗？瞧！我都准备好了！” “站起来！跟我走！牵着我的手！格劳科斯，我会救你的！” 格劳科斯站起身来，惊讶之余，突然又产生了希望。“尼狄亚还在？啊！那么，你是平安无恙啦！” 他声音里那亲切的高兴劲儿拨动了这个可怜的底萨莱姑娘的心弦，就因为他心里还想到她，她祝福了他。 格劳科斯半拥着伊俄涅，跟在他的领路人后面。尼狄亚用她那令人钦佩的判断力，避开了她刚才离开的那群人，由另一条路径直走向海岸。 一路上他们停下来许多次，又凭借难以置信的不屈不挠的精神，他们终于到达了海边，加入了人群，这些人比其他的人勇敢，他们认为与其停留在这种境地，还不如下定决心去冒任何危险。在黑暗中，他们登船到海上去。直到船只驶离陆地，他们这才看到那座山的新面貌，山上那些一道道灌满熔化了的火的洼槽把一部分海浪都映得殷红了。 陷于极度疲劳之中的伊俄涅在格劳科斯的怀里睡着了；尼狄亚也躺在他的脚边。这期间，一阵阵灰烬仍然被风刮到高空中，然后落进波浪里，溅起的泡沫撒满了甲板。这些灰烬给风带到远近各处，甚至落在最偏僻的地方，连黑皮肤的非洲人也大吃一惊，它们又沿着叙利亚和埃及古老的土地一路旋转而去。 温柔、美丽的曙光终于映在微微荡漾的海面上了！风静了下来，浪花也消失在这可爱的海的蔚蓝色的亮光中。东方一线，薄雾逐渐给染上了预示早晨即将到来的玫瑰色彩；白天就要恢复它的统治了。可是远处，还有一大块一大块已经散开的破坏性的乌云，从云间射出来的一道道红光越来越暗淡，但是却表明仍然还有一团团的火从“燃烧的田野”的山上滚下来。先前装饰这可爱的海岸的白墙和闪烁的圆柱已无影无踪。新近还由高耸的赫丘莱尼乌姆城和庞贝城点缀着的海岸如今是一片昏暗阴沉。海里可爱的宝贝③已经从海的怀抱中给抢走了！在今后无数世纪中，蓝色的潮水涨上岸来，却再也不认得它们了——潮水只能在已经失去的可爱的动物的坟墓周围悲叹！ 船上的人们见到晨曦并没有叫喊——它来得那么缓慢，而他们又疲倦得发不出突然的欢呼——但是，从守着这漫长的夜晚的人们当中却发出了感恩的深沉低语。他们彼此瞧着微笑起来——他们打起精神——他们又一次觉得这世界还存在，而且上面还有一位上帝！由于感到最坏的情况已经过去，过分疲劳的人便转过身去，平静地入睡了。天渐渐亮了，前一夜所缺乏的寂静来临了；三桅帆船也平静地向港口漂去。另外的几条船也同样载着逃难者，在宽阔的海面上看上去一动不动，然而也在滑着前进。看到它们那细长的桅杆和白帆，给人以一种安全、友好和希望的感觉。又有哪些在黑暗中走散的亲爱的朋友，这些帆船不会把他们带到安全的避难所去呢！ 在大家都入睡了的寂静中，尼狄亚轻轻地坐起身来——她弯下去对着格劳科斯的脸——她吸入他在熟睡中那深沉的呼吸，害羞而又悲伤地吻了他的前额和嘴唇，她摸找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和伊俄涅的手紧紧握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色暗淡下来。她再一次吻他的前额，用自己的头发去擦掉那上面的夜露。“愿神灵祝福你，雅典人！”她低声说，“愿你和你心爱的人幸福！愿你有时候会想起尼狄亚！啊！现在她在世上不再有什么用处了！” 说完这话，她就转过身去。她慢慢地沿着甲板走到船的那一头，停下来把身子向着海面弯得低低的。凉快的浪花溅在她发烧的前额上。“这是死亡的吻，”她说，“我欢迎它。”和风吹拂着她的一绺绺鬈发，她把它们从脸上往后一掠，抬起眼睛——那么温柔、然而却没有光泽的眼睛——望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天空！ “不，不！”她微微提高了声音说；那是一种沉思的声调。“我受不了；这种妒忌、苛求的爱——它使我疯狂得把整个灵魂都压碎了！既然我做过卑鄙的事，将来我还可能再伤害他的！我搭救了他，搭救过两次——想到这点，我感到幸福；那么为什么不就这样幸福地死去呢——这是我所能有的最后一个快乐的想法。哦！神圣的海！我听到你召唤的声音——这是使人清新、欢乐的呼唤。人家说投海自尽的人是不光彩的——又说投海的人不能越过那条决定命运的冥河——就这样吧！——我不要在阴间见到他，因为他将仍然跟她在一起。安息——安息——安息吧！像我这样的一颗心是得不到其他幸福的乐土的！” (裘因、陈漪、西海译) 注释： ① 古罗马高级执法官的标志。棒束中捆有一柄突出的斧头。在古罗马执政官或其他高级官员前面总有人举束棒。——原注 ② 指《圣经》中记载的最后的审判。——原注 ③ 指赫丘莱尼乌姆城和庞贝城。——原注 【赏析】 1832年，英国作家李敦来到意大利的那不勒斯，远眺苏威火山的缕缕烟尘，看着考古发现的断井颓垣，顿时有了创作灵感。他要将死城庞贝复活过来，让这座历史名城在艺术中重生。这样就有了他的历史传奇小说《庞贝城的末日》。 小说以庞贝城为背景，以雅典青年格劳科斯和伊俄涅的恋爱故事为主线，描述了性格各异的众多人物，书写了善与恶、爱与仇的斗争。在善与恶的对抗中，人物纷纷出场。作者用生动的语言，细致的心理描写，形象地刻画了两派人物： 代表着善的格劳科斯、伊俄涅和尼狄亚，十恶不赦的伪教徒阿耳巴刻斯。 节选部分记述了阿耳巴刻斯去伊西斯神庙祭祀的情形，充分展现了这个反面人物的性格。阿耳巴刻斯是出身富豪的贵族，表面上看温文尔雅、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是内心却卑鄙龌龊。家中养着成百名女奴供他寻欢作乐，但他还想强占伊俄涅。他认为妇女就是他玩弄享乐的工具：“你饲养牲畜是为了屠宰，而我培养信徒是供我享受。我喜欢训练和培育她们的性情，使她们深藏在内心的可爱的情窦开花结果，以符合我的口味。”他轻视罗马人，认为他们“就像一个奴隶从宴会上偷点残羹剩饭那样。现在你们这些模仿模仿者的家伙！你们这些罗马人，呸！一群暴发的强盗！”他利用神权控制别人的思想，将人妖魔化：“我可以把他们易变的、不成熟的心灵雕塑成我最驯服的工具。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编织、改造他们。”这个恶魔无恶不作，为了陷害格劳科斯以达到霸占伊俄涅的目的，他不择手段，陷害他人。虽然人间的正义没有来得及惩罚他，火山爆发的天灾还是结束了他的生命。 作者塑造得最为丰满的人物是盲女尼狄亚。双目失明的尼狄亚是善的化身。她从小被人拐骗，是一个没有自由的奴隶。她为主人卖花卖唱，过着卑贱的生活。但是她爱憎分明，不愿侍奉邪恶的埃及魔法师阿耳巴刻斯。就在她受主人虐待时，格劳科斯赎买了她。尼狄亚早已深深爱上了善良的青年格劳科斯，但是她自知只能成为格劳科斯最忠实的女仆。格劳科斯和伊俄涅深深相爱，阿耳巴刻斯不断设计陷害格劳科斯，勇敢善良的尼狄亚为爱赴汤蹈火，不惜牺牲自己。当火山爆发，人们纷纷逃命的危急时刻，尼狄亚仍然冒死去营救格劳科斯。“她身体衰弱，又毫无遮蔽，但她什么也不怕，只有一个愿望支持着她，她实在是普塞克在漫游中的象征，也是灵魂本身的标志——危机四伏，到处是性命攸关的陷阱，它孑然一身，然而却无所畏惧！”这是一个威武不屈，为爱而生，为爱而死，不惜付出生命代价的勇敢女性。当她最后救出格劳科斯，看着熟睡的格劳科斯和他的爱人，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愿望，看到了爱人的幸福，她已别无所求，“愿你和你心爱的人幸福！愿你有时候会想起尼狄亚！啊！现在她在世上不再有什么用处了！”最后投海自尽。这是一个充满爱的善良心灵。这个眼瞎却心如明镜的姑娘，让所有人感动。 作者用娴熟的艺术手段为我们重塑了伟大的庞贝城，让我们看到了这座古老城市的风俗人情，重现了古罗马时代的住宅、花园、街道、店铺、庙宇、剧场、浴室、监狱和竞技场，以及罗马人的欢宴、祭祀、赌博、格斗和婚丧喜庆的场面。作者将场景与故事情节发展有机结合在一起，生动地描述了有着命令和预言效力的神庙，俗人和圣人的祈祷。而阿耳巴刻斯却在神庙中狂言：“我驾驭着帝王统治下人们的心灵。底比斯可以陷落，埃及可以成为空名，世界本身却为我阿耳巴刻斯提供了臣民。”这充分显示了这个邪恶人物无视神灵、胡作非为的枭雄性格。火山爆发的场景描写更是给人深刻印象。庞贝城陷入火海，人们纷纷逃亡，“那滚烫的激流碰不到她，只有由它们带来的遍及各处的雨点落在她的身上；火山渣的大块碎片震得她面前和旁边的路面直颤，却不伤害这个衰弱的身躯。当少量的灰烬落在她身上时，她轻轻地把身子一抖就抖掉了，无所畏惧地继续往前走。”恐怖的场景和人物的行动融合在一起，更突出了盲女尼狄亚的个性。 《庞贝城的末日》是一部具有伟大精神力量的作品。阅读这部小说，我们沉浸在庞贝城的魅力之中，不得不赞叹作者卓越的创作灵感，以及联想的魔力。 (李 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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