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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 山居赋并序
释义

山居赋并序

谢灵运


古巢居穴处曰岩栖,栋宇居山曰山居,在林野曰丘园,在效郭曰城傍,四者不同,可以理推。言心也,黄屋实不殊于汾阳。即事也,山居良有异乎市廛。抱疾就闲,顺从性情,敢率所乐,而以作赋。扬子云云:“诗人之赋丽以则。”文体宜兼,以成其美。今所赋既非京都宫观游猎声色之盛,而叙山野草木水石谷稼之事,才乏昔人,心放俗外,咏于文则可勉而就之,求丽,邈以远矣。览者废张、左之艳辞,寻台、皓之深意,去饰取素,傥值其心耳。意实言表,而书不尽,遗迹索意,托之有常。其辞曰:

谢子卧疾山顶,览古人遗书,与其意合,悠然而笑曰:夫道可重,故物为轻;理宜存,故事斯忘。古今不能革,质文咸其常,合宫非缙云之馆,衢室岂放勋之堂。迈深心于鼎湖,送高情于汾阳。嗟文成之却粒,愿追松以远游。嘉陶朱之鼓棹,迺语种以免忧。判身名之有辨,权荣素其无留。孰如牵犬之路既寡,听鹤之途何由哉。
若夫巢穴以风露贻患,则《大壮》以栋宇祛弊;宫室以瑶琁致美,则“白贲”以丘园殊世。惟上托于岩壑,幸兼而罔滞。虽非市朝而寒暑均也,虽是筑构而饰朴两逝。
昔仲长愿言,流水高山;应璩作书。邙阜洛川。势有偏侧,地阙周员。铜陵之奥,卓氏弃釽摫之端;金谷之丽,石子致音徽之观。徒形域之荟蔚,惜事异于栖盘。至若凤、丛二台,云梦、青丘、漳渠、淇园、橘林、长洲,虽千乘之珍苑,孰嘉遁之所游。且山川之未备,亦何议于兼求。
览明达之抚运,乘机缄而理默。指岁暮而归休,咏宏徽于刊勒。狭三闾之丧江,矜望诸之去国。选自然之神丽,尽高栖之意得。
仰前哲之遗训,俯性情之所便。奉微躯以宴息,保自事以乘闲。愧班生之夙悟。惭尚子之晚研。年与疾而偕来,志乘拙而俱旋。谢平生于知游,栖清旷于山川。
其居也,左湖右江,往渚还汀。面山背阜,东阻西倾。抱含吸吐,款跨纡萦。绵联邪亘,侧直齐平。
近东则上田、下湖,西溪、南谷,石堟、石滂,闵硎、黄竹。决飞泉于百仞,森高薄于千麓。定长源于远江,派深毖于近渎。
近南则会以双流,萦以三洲。表里回游,离合山川。蹎崩飞于东峭,槃傍薄于西阡。拂青林而激波,挥白沙而生涟。
近西则杨、宾接峰,唐皇连纵。室、壁带溪,曾、孤临江。竹缘浦以被绿,石照涧而映红。月隐山而成阴,木鸣柯以起风。
近北则二巫结湖,两𣇘通沼。横、石判尽,休、周分表。引修堤之逶迤,吐泉流之浩溔。山㞦下而回泽,濑石上而开道。
近东则天台、桐柏,方石、太平,二韭、四明,五奥、三菁。表神异于纬牒,验感应于庆灵。凌石桥之莓苔,越楢谿之纡萦。
远南则松箴,栖鸡,唐嵫,漫石。崪、嵊对岭,、孟分隔。入极浦而邅回,迷不知其所适。上嵚崎而蒙笼,下深沉而浇激。
远西则下阙。
远北则长江永归,巨海延纳。崑涨缅旷,岛屿绸沓。山纵横以布护,水回沉而萦浥。信荒极之绵眇,究风波之睽合。
徒观其南术之□□□□□□□□□□岸测深,相渚知浅。洪涛满则曾石没,清澜减则沉沙显。及风兴涛作,水势奔壮。于岁春秋,在月朔望。汤汤惊波,滔滔骇浪。电击雷崩,飞流洒漾。凌绝壁而起岑,横中流而连薄。始迅转而腾天,终倒底而见壑。此楚贰心醉于吴客,河灵怀惭于海若。
尔其旧居,曩宅今园,枌槿尚援,基井具存。曲术周乎前后,直陌矗其东西。岂伊临谿而傍沼,迺抱阜而带山。考封域之灵异,实兹境之最然。葺骈梁于岩麓,栖孤栋于江源。敞南户以对远岭,辟东窗以瞩近田。田连冈而盈畴,岭枕水而通阡。
阡陌纵横,塍埒交经。导渠引流,脉散沟并。蔚蔚丰秫,苾苾香秔。送夏蚤秀,迎秋晚成。兼有陵陆,麻麦粟菽。候时觇节,递艺递熟。供粒食与浆饮,谢工商与衡牧。生何待于多资,理取足于满腹。
自园之田,自田之湖。泛滥川上,缅邈水区。浚潭涧而窈窕,除菰洲之纡馀。毖温泉于春流,驰寒波而秋徂。风生浪于兰渚,日倒景于椒途。飞渐榭于中沚,取水月之欢娱。旦延阴而物清,夕栖芬而气敷。顾情交之永绝,觊云客之暂如。
水草则萍藻蕰菼,雚蒲芹荪,蒹菰苹蘩,蕝荇菱莲。虽备物之偕美,独扶渠之华鲜。播绿叶之郁茂,含红敷之缤翻。怨清香之难留,矜盛容之易阑。必充给而后搴,岂蕙草之空残。卷《敂弦》之逸曲,感《江南》之哀叹。秦筝倡而溯游往,《唐上》奏而旧爱还。
《本草》所载,山泽不一。雷、桐是别,和、缓是悉。参核六根,五华九实。二冬并称而殊性,三建异形而同出。水香送秋而擢蒨,林兰近雪而扬猗。卷柏万代而不殒,伏苓千岁而方知。映红葩于绿蒂,茂素蕤于紫枝。既住年而增灵,亦驱妖而斥疵。
其竹则二箭殊叶,四苦齐味。水石别谷,巨细各汇。既修竦而便娟,亦萧森而蓊蔚。露夕沾而凄阴,风朝振而清气。捎玄云以拂杪,临碧潭而挺翠。蔑上林与淇澳,验东南之所遗。企山阳之游践,迟鸾鹥之栖托。忆崑园之悲调,慨怜伦之哀龠。卫女行而思归咏,楚客放而防露作。
其木则松柏檀栎,□□桐愉。 柘榖栋,楸梓柽樗。刚柔性异,贞脆质殊。卑高沃塉,各随所如。榦合抱以隐岑,杪千仞而排虚。凌冈上而乔竦,荫涧下而扶疏。沿长谷以倾柯,攒积石以插衢。华映水而增光,气结风而回敷,当严劲而葱倩,承和煦而芬腴。送坠叶于秋晏,迟含萼于春初。
植物既载,动类亦繁。飞泳骋透,胡可根源,观貌相音,备列山川,寒燠顺节,随宜匪敦。
鱼则鱿鳢鲋𫛎,鳟鲩鲢鳊,鲂鲔𫛒鳜,噉鲤鲻鳣。辑采杂色,锦烂云鲜。唼藻戏浪,泛苻流渊。或鼓鳃而湍跃,或掉尾而波旋。鲈鮆乘时以入浦,鳡𩾄沿濑以出泉。
鸟则鲲鸿鶂鹄,鹙鹭鸨𪃥。鸡鹊绣质,睠绶章。晨凫朝集,时山梁。海鸟违风,朔禽避凉。荑生归北,霜降客南。接响云汉,侣宿江潭。聆清哇以下听,载王子而上参。薄回涉以弁翰,映明壑而自耽。
山上则猿𤟤狸獾,犴獌猰㨕。山下则熊罴豺虎,羱鹿麕麖。掷飞枝于穷崖,踔空绝于深硎。蹲谷底而长啸,攀木杪而哀鸣。
缗纶不投,置〔罝〕罗不披。磻弋靡用,蹄筌谁施。鉴虎狼之有仁,伤遂欲之无崖。顾弱龄而涉道,悟好生之咸宜,率所由以及物,谅不远之在斯。抚鸥而悦豫,杜机心于林池。
敬承圣诰,恭窥前经。山野昭旷,聚落膻腥。故大慈之弘誓,拯群物之沦倾。岂寓地而空言,必有贷以善成。钦鹿野之华苑,羡灵鹫之名山。企坚固之贞林,希庵罗之芳园。虽綷容之缅邈,谓哀音之恒存。建招提于幽峰,冀振锡之息肩。庶镫王之赠席,想香积之惠餐。事在微而思通,理匪绝而可温。
爰初经略,杖策孤征。入涧水涉,登岭山行。陵顶不息,穷泉不停,栉风沐雨,犯露乘星。研其浅思,罄其短规。非龟非筮,择良选奇。翦榛开径,寻石觅崖。四山周回,双流逶迤。面南岭,建经台;倚北阜,筑讲堂。傍危峰,立禅室;临浚流,列僧房。对百年之高木,纳万代之芬芳。抱终古之泉源,美膏液之清长。谢丽塔于效郭,殊世间于城傍。欣见素以抱朴,果甘露于道场。
苦节之僧,明发怀抱。事绍人徒,心通世表。是游是憩,倚石构草。寒暑有移,志业莫矫。观三世以其梦,抚六度以取道。乘恬知以寂泊,含和理之窈窕。指东山以冥期,实西方之潜兆。虽一日以千载,犹恨相遇之不早。
贱物重己,弃世希灵。骇彼促年,爱是长生。冀浮丘之诱接,望安期之招迎。甘松桂之苦味,夷皮褐以颓形。羡蝉蜕之匪日,抚云霓其若惊。陵名山而屡憩,过岩室而披情。虽未阶于至道,且缅绝于世缨。指松菌而兴言,良未齐于殇彭。
山作水役,不以一牧。资待各徒,随节竞逐。陟岭刊木,除榛伐竹。抽笋自篁,箬于谷。杨胜所拮,秋冬𦽌获。野有蔓草,猎涉蘡薁。亦酝山清,介尔景福。苦以术成,甘以𢸙熟。 慕椹高林,剥芨岩椒。 掘蒨阳崖,阴摽。昼见搴茅,宵见索綯。芟菰翦蒲,以荐以茭。既坭既埏,品收不一。其灰其炭,咸各有律。六月采蜜,八月朴〔扑〕栗。备物为繁,略载靡悉。
若迺南北两居,水通陆阻。观风瞻云,方知厥所。南山则夹渠二田,周岭三苑。九泉别涧,五谷异𪩩。群峰参差出其间,连岫复陆成其坂。众流溉灌以环近,诸堤拥抑以接远。远堤兼陌,近流开湍。凌阜泛波,水往步还。还回往匝,枉渚员峦。呈美表趣,胡可胜单。抗北顶以葺馆,瞰南峰以启轩。罗曾崖于户里,列镜澜于窗前。因丹霞以頳楣,附碧云以翠橼。视奔星之俯驰,顾□□之未牵。鹍鸿翻翥而莫及,何但燕雀之翩鹮。酒泉傍出,潺湲于东檐;桀壁对毘,硿于西。修行葳蕤以翳荟,灌木森沉以蒙茂。萝曼延以攀援,花芬薰而媚秀。日月投光于柯间,风露披清于㟪岫。夏凉寒燠,随时取适。阶基回互,橑棂乘隔。此焉卜寝,玩水弄石。迩即回眺,终岁罔。伤美物之遂化,怨浮龄之如借。眇遁逸于人群,长寄心于云霓。
因以小湖,邻于其隈。众流所凑,万泉所回。酒滥异形,首毖终肥。别有山水,路邈缅归。
求归其路,迺界北山。栈道倾夸,蹬阁连卷。复有水径,缭绕回圆。弥弥平湖,泓泓澄渊。孤岸竦秀,长洲芊绵。既瞻既眺,旷矣悠然。及其二川合流,异源同口。赴隘入险,俱会山首。濑排沙以积丘,峰倚渚以起阜。石倾澜而捎岩,木映波而结薮。径南漘以横前,转北崖而掩后。隐丛灌故悉晨暮,托星宿以知左右。
山川涧石,州岸草木。既标异于前章,亦列同于后牍。山匪砠而是岵,川有清而无浊。石傍林而插岩,泉协涧而下谷。渊转渚而散芳,岸靡沙而映竹。草迎冬而结葩,树凌霜而振绿。向阳则在寒而纳煦,面阴则当暑而含雪。连冈则积岭以隐嶙,举峰则群竦以嶻嶭。浮泉飞流以写空,沉波潜溢于洞穴。凡此皆异所而咸善,殊节而俱悦。
春秋有待,朝夕须资。既耕以饭,亦桑贸衣。艺菜当肴,采药救颓。自外何事,顺性靡违。法音晨听,放生夕归。研书赏理,敷文奏怀。凡厥意谓,扬较以挥。且列于言,诫特此推。
北山二园,南山三苑。百果备列,乍近乍远。罗行而布株,迎早候晚。猗蔚溪涧,森疏枇崖𪩩。杏坛、㮏园、橘林、栗圃。桃李多品,梨枣殊所。枇杷林檎,带谷映渚。椹梅流芬于回恋,椑柿被实于长浦。
畦町所艺,含蕊藉芳,蓼蕺葼荠,葑菲苏姜。绿葵眷节以怀露,白薤感时而负霜。寒葱摽倩以陵阴,春藿吐苕以近阳。
弱质难恒,颓龄易丧。抚鬓生悲,视颜自伤。承清府之有术,冀在衰之可壮。寻名山之奇药,越灵波而憇辕。采石上之地黄,摘竹下之天门。摭曾岭之细辛,拔幽涧之溪荪。访钟乳于洞穴,讯丹阳于红泉。
安居二时,冬夏三月。远僧有来,近众无阙。法鼓朗响,颂偈清发。散华霏蕤,流香飞越。析旷劫之微言,说像法之遗旨。乘此心之一豪,济彼生之万理。启善趣于南倡,归清畅于北机。非独惬于予情,谅佥感于君子。山中兮清寂,群纷兮自绝。周听兮匪多,得理兮俱悦。寒风兮搔屑,面阳兮常热。炎光兮隆炽,对阴兮霜雪。愒曾台兮陟云根,坐涧下兮越风穴。在兹城而谐赏,传古今之不灭。
好生之笃,以我而观。惧命之尽,吝景之欢。分一往之仁心,拔万族之险难。招惊魂于殆化,收危形于将阑。漾水性于江流,吸云物于天端。睹腾翰之颃颉,视鼓鳃之往还。驰骋者倘能狂愈,猜害者或可理攀。
哲人不存,怀抱谁质。糟粕犹在,启滕剖。见柱下之经二,睹濠上之篇七。承示散之全朴,救已颓于道术。嗟夫!六蓺以宣圣教,九流以判贤徒。国史以载前纪,家传以申世模。篇章以陈美刺,论难以核有无。兵技医日,龟䇲筮梦之法,风角冢宅,算数律历之书。或平生之所流览,并于今而弃诸。验前识之丧道,抱一德而不渝。
伊昔龆,实爱斯文。援纸握管,会性通神。诗以言志,赋以敷陈。箴铭诔颂,咸各有伦。爰暨山栖,弥历年纪。幸多暇日,自求诸己。研精静虑,贞观厥美。怀秋成章,含笑奏理。
若迺乘摄持之告,评养达之篇。畏绝迹之不远,惧行地之多艰。均上皇之自昔,忌下衰之在旃。投吾心于高人,落宾名于圣贤。广灭景于崆峒,许遁音于箕山。愚假驹以表谷,涓隐岩以搴芳。□□□□□□□□□□□□□□□□□□莱庇蒙以织畚。皓栖商而颐志,卿寝茂而敷词。□□□□□□,郑别谷而永逝。梁去霸而之会,□□□□□□。高居唐而胥宇,台依崖而穴墀。咸自得以穷年,眇贞思于所遗。
暨其窈窕幽深,寂漠虚远。事与情乖,理与形反。既耳目之靡端,岂足迹之所践。蕰终古于三季,俟通明于五眼。权近虑以停笔,抑浅知而绝简。


谢灵运是山水诗派的开山祖师,他出身高贵,才华横溢,时人莫比。他的出身和才华是他写出如此众多而优美的山水诗的重要条件,而恰恰正是高贵的出身和超群的才华又成为他政治上不幸的重要原因。因为他出身高贵,所以才看不上他祖父手下的老兵(类似于家奴)刘裕,所以才对最高统治者一直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因为他才华横溢,他才“恃才傲物”、“自谓才能宜参权要,既不见知,常怀愤愤”。(《宋书·本传》)而他一方面酷爱山水,“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石壁舍还湖中作》),恻然而起归隐之心;另外一方面又想乘机飞黄。为国立功,像他祖父谢玄那样“兼抱济物性,而不缨垢氛”(《述祖德·其一》)所以谢灵运的一生实际上都在仕与隐的旋涡中挣扎,他仕不能专,隐而难久,最后终于被这旋涡所吞没。
《山居赋》主要写谢灵运家乡始宁的优美山水风光。《晋书 ·本传》称:“灵运父祖并葬始宁县,并有故宅及墅,遂移籍会稽,修营别业,傍山带江,尽幽居之美。与隐士王弘之、孔淳之等纵放为娱,有终焉之志。每有一诗至都邑,贵贱莫不竞写,宿昔之间,士庶皆遍,远近钦慕,名动京师。作《山居赋》并自注,以言其事。”谢灵运第一次归隐故乡将近三年时间,即从景平元年(423)秋离开永嘉返故里起,至元嘉三年春三月(或稍后)赴京任秘书监止。本赋大约作于元嘉元年(424)下半年至次年上半年这段时间。
在上一年(423)的春天,谢灵运在永嘉写下了著名诗作《登池上楼》,其中有云:“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表示了作者要归隐田园。同时作者在永初三年(422)秋天回始宁时,已经告诉家乡的父老:“挥手告乡曲:三载期归旋,且为树枌槚,无今孤愿言”(《过始宁墅》)。现在,没有过三年,作者践约,他终于回来了,并且有“终焉之志”。谢灵运酷爱山水,今天他离开了充满污浊和杀机的官场,回到了自然的怀抱,心情是非常愉快的,所以,他在本赋序里云:“抱疾就闲,顺从性情,敢率所乐,而以作赋。”
《山居赋》乃一篇大赋,它洋洋数千言。古来大赋所写的主要内容不外乎宫庭苑囿、车骑畋猎、声色犬马,而谢灵运却大胆抛弃了这些大赋的传统内容,转而描写山水,这在文学史上是第一次。“今所赋既非京都宫观游猎声色之盛,而叙山野草木水石谷稼之事”,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也可以说《山居赋》是中国第一篇山水赋。就这样,他不仅把山水引进到诗中,给诗注入了新的生命,而且也把山水引进到赋里,给赋增加了新的活力。
以往大赋往往是“驰以放荡之思,终以讽谏之意”,而《山居赋》却欲“览者废张、左之艳辞,寻台、皓之深意,去饰取素,傥值其心耳。”张、左指张衡、左思,皆为大赋作家。台、皓,指台孝威和商山四皓,皆为古之隐士。才德皆高,但不愿出山。所谓“深意”,即指去饰取素,反朴归真,顺从性情,重回到自然中,以这种和统治者不合作的态度来反抗那污浊的社会现实。这也许正是本赋的主旨之所在吧。无怪乎明代张溥慨叹道:“《山居赋》云:‘废张左,寻台皓,致在取饰去素(误,应为去饰取素)’。宅心若此,何异秋水、齐物? 诗冠江左,世推富艳,以予观之,吐言天拔,政由素心独绝耳。”(《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题辞·谢康乐集》)
《山居赋》体制庞大,正文共分六个部分,从“谢子卧疾山顶”到“尽高栖之意得”共四个自然段,是本赋的第一部分,意在说明作者为何归隐故园。
首先,作者在第一自然段先托古以言事:“谢子卧疾山顶,览古人遗书,与其意合,悠然而笑曰:“夫道可重,故物为轻;理宜存,故事斯忘。古今不能革,质文咸其常。”说明作者抛弃官禄,归隐家园,是把追求“道”看得更重要,所以才不为外物所束缚,毅然还乡。
“合宫非缙云之馆,衢室岂放勋之堂。迈深心于鼎湖,送高情于汾阳。”合宫,相传为黄帝之明堂。衢室,泛指帝王的听政之处。缙云,原为黄帝之官名,此代指黄帝。放勋,尧名。鼎湖,黄帝成仙之所。汾阳,尧之得道之处。谢灵运自注云:“缙云,放勋不以天居为乐,故合宫、衢室,皆非淹留,鼎湖,汾阳,乃是所居。”
作者引黄帝、尧之意在于说明古之圣人尚且如此,而今自己之归隐亦为可嘉。不仅如此,而且归隐山林还有如下好处:一可成仙,二若成仙不果,还可全身免祸。所以他又云:“嗟文成之却粒,愿追松以远游。嘉陶朱之鼓棹,乃语种以免忧。判身名之有辨,权荣素其无留。孰如牵犬之路既寡,听鹤之途何由哉!”文成,汉张良之谥号。却粒,即不食谷。松,赤松子,仙人。《史记·留侯世家》:“留侯从入关,留侯性多病,即道引(类似今之气功)不食谷,杜门不出岁余。……乃称:‘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陶朱,指范蠡,春秋时人,曾帮助勾践平吴,事成之后浮舟海上。《史记·越王勾践世家》称“范蠡遂去,自齐遗大夫种书曰:“‘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钟见书,称病不朝。”后来文种果然被勾践所害。作者引此,旨在说明政治形势险恶多变,随时都潜伏着杀机,要全身远害就只能学张良、范蠡,或求仙,或归隐。否则,等到被杀之时再像李斯那样慨叹:“吾欲与若复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免,岂可得乎!”(《史记·李斯列传》)或像陆机那样慨叹:“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晋书·陆机传》)这都是无济于事的。
更何况作者的家乡山青水秀,物产丰饶,还有那和作者交谊甚厚的众乡曲,尽管地方朴陋,但却是理想的托身之所。不像古人“昔仲长愿言,流水高山;应璩作书,邙阜洛川。势有偏侧,地阙周员。铜陵之奥,卓氏充釽摫之端;金谷之丽,石子致音徽之观。徒形域之荟蔚,惜事异于栖盘。至若凤、丛二台,云梦、青丘、漳渠、淇园、橘林、长洲,虽千乘之珍苑,孰嘉遁之所游。且山川之未备,亦何议于兼求。”总而言之,古人的所谓美好去处,都不若今作者的故乡始宁,在这里才真正集中了山川的所有美妙之处。
另外,这里又是灵运的祖父谢玄始建之所,到处都存有他的遗迹,又怎么能不使灵运留恋万分呢?所以作者才又写道:“览明达之抚运,乘机缄而理默。指岁暮而归休,咏宏徽于刊勒。狭三间之丧江,矜望诸之去国。选自然之神丽,尽高栖之意得。”三闾,指屈原;望诸,指乐毅。二人都才德兼备,忠贞爱国,但下场又都非常不幸,一被迫沉江,一被迫离开故国。谢玄有鉴于此,所以才修始宁故居,作为自己的退身之所。谢灵运自注云:“余祖车骑(指谢玄)建大功淮、肥,江左得免横流之祸。后及太傅(指谢安)既薨,远图已辍,于是便求解驾东归,以避君侧之乱。废兴隐显,当是贤达之心,故选神丽之所,以申高栖之意。经始山川,实基于此。”
赋的第二部分从“仰前哲之遗训”到“河灵怀惭于海若”,共11个自然段,写其所处远近的景象,描写的重点是山水。描写的次序是从近东、近南、近西、近北,而及远东、远南、远西、远北。作者巨笔如椽,就如同他的山水诗一样,把自然景色描绘得清新、真切。如其中的一段这样写道:
  近西则杨、宾接峰,唐皇连纵。室、壁带谿,曾、孤临江。竹缘浦以被绿,石照涧而映红。月隐山而成阴,木鸣柯以起风。
以上一段,尤其是最后四句,以简练的笔触写出了绿绿的竹林,红红的山峰,朦胧的月色,清脆的鸟鸣,给人以如见其景,如闻其声的感觉,
再如本部分的最后一个自然段写观涛,亦能给读者以骇人心目的印象:
  徒观其南术之……岸测深,相渚知浅。洪涛满则曾石没,清澜减则沉沙显。及风兴涛作,水势奔壮,于岁春秋,在月朔望。汤汤惊波,滔滔骇浪。电击雷崩,飞流洒漾。凌绝壁而起岑,横中流而连薄。始迅转而腾天,终倒底而见壑。此楚贰醉心于吴客,河灵怀惭于海若。
在以上一节中,作者写出了洪涛的气势、力量、声响以及这些所带来的效果,读过之后使人耳目一新。
从“尔其旧居”到“杜机心于林池”共12个自然段,是赋的第三部分,重点写山居处所附近物产之丰富。植物有粮食、水草、树木等几十种之多,动物有鱼、鸟、野兽等几十种。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并不像汉代大赋作家那样排列名词,堆砌词藻,而是描写重点放在写景和表意上。比如自园之田一段,而在写完水草名称之后,作者又写道:
  ……虽备物之偕美,独芙渠之华解。播绿叶之郁茂,含红敷之缤翻。怨清香之难留,矜盛容之易阑。必充给而后搴,岂蕙草之空残。卷《敂弦》之逸曲,感《江南》之哀叹。秦筝倡而溯游往,《唐上》奏而旧爱还。
上面两段引文,前者写湖中之景,后者写荷花之艳,皆为难得的妙笔。由此更可见《山居赋》与汉代大赋是迥然不同的。
另外,更重要的是作者想通过这些来表现自己的思想。说完了各种粮食之后,作者云:“生何待于多资,理足取于满腹。”而这一段的注文,作者只为此一句,可见对其之重视:“许由云:‘偃鼠饮河,不过满腹’。谓人食足,则欢有余,何待多须邪。工商衡牧,似多须者,若少私寡欲,充命则足。但非田无以立耳。”说实在的,谢灵运并不像陶渊明,他也并非淡泊寡欲之人,但在这里,作者引《庄子·逍遥游》中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的故事,来说明作者并没有太多的贪欲。
然而谢灵运最终还是出山了,在仕途上被杀了。有人认为这是因为谢灵运不能真正归隐的缘故,这故然不无道理。但我们认为原因是多样的,最主要还是社会的黑暗、污浊和官场的腐朽、险恶、充满杀机。正如作者在讲完鸟兽之后所云:
  缗纶不投置〔罝〕罗不披,磻弋靡用,蹄筌谁施。鉴虎狼之有仁,伤遂欲之无崖。顾弱龄而涉道,悟好生之咸宜。率所由以及物,谅不远之在斯。 抚鸥而悦豫,杜机心于林池。
作者在这一段之后自注云:
  八种皆鱼猎之具。,自少不杀,至乎白首,故在山中,而此欢永废。庄周云,虎狼仁兽,岂不父子相亲。世云虎狼暴虐者,政以其如禽兽,而人物不自悟其毒害,而言虎狼可疾之甚,苟其遂欲,岂复崖限。自弱龄奉法,故得免杀生之事。苟此悟万物好生之理。《易》云:“不远复,无祇悔”。庶乘此得以入道。庄周云,海人有机心,鸥鸟舞而不下。今无害彼之心,各说豫于林池也。作者实以此来批判当时的社会,陶渊明曾云:“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当时的官场亦何尝不像一张捕兽的网,多少才智之土陷落其中丧生。而正是那些统治者,他们高喊着虎狼暴虐,自己却滥杀无辜,他们的行径连禽兽也不如。正如陶渊明所云:“密网裁而鱼骇,宏罗制而鸟惊。彼达人之善觉,乃逃禄而归耕。”(《感士不遇赋》谢灵运在这里引用《庄子》所表达的的含义,与陶渊明是相同的。所以陶渊明归耕田园,谢灵运亦隐居山林。
从“敬承圣诰”到“良未齐子殇彭”四个自然段,是本赋的第四部分,主要是追述往事并申明自己的追求和向往。
本部分开始的一段紧承上而来,作者认为正因官场污浊险恶,善人无辜被秧,所以更须佛祖拯救。“敬承圣诰,恭窥前经。山野昭旷,聚落膻腥。故大慈之弘誓,拯群物之沦倾”。以上几句,说的正是此意。而正因如此,作者对讲佛之处更是极为向往,“钦鹿野之华苑,羡灵鹫之名山。企坚固之贞林,希庵罗之芳园。”作者自注云:“鹿苑,说《四真谛》处。灵鹫山,说《般若法华》处。坚固林,说泥洹处。庵罗园,说不思议处。”钦、羡、企、希,正表现了作者的向往之情。
“建招提于幽峰,冀振锡之息肩。”招提,作者自注云:“招提,谓僧不能常住者,可持坐处也。”振锡,僧人持锡仗,行则振动有声,故谓僧人出行振锡。息肩,谓卸去负担。此处作者名为谓僧人,实亦指自己。作者从那纷繁复杂,倾轧不息的官场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叉何尝不是“息肩”呢? 那山青水秀的故园,又何尝不是作者最理想的息肩之所呢?不然的话,作者又何必那样费尽心机,苦心经营呢?
“爰初经略,杖策孤征。入涧水涉,登岭山行。陵顶不息,穷泉不停。栉风沐雨,犯露乘星。研其浅思,罄其短规。非龟非筮,择良选奇。”由此可见,作者在开始修建山庄时,是付出了巨大的脑力和体力两方面艰苦劳动的。亦如作者自注所云:“云初经略,躬自履行,备诸苦辛也。”
在作者的故乡,他不仅修建了巨大的庄园,同时还修建了多处诸如经台、讲堂,禅室等事佛场所,其中也有一定数量的僧侣。因作者是在佛寺中长大的,对僧侣们的辛苦更是深深了解的,所以他又云:“苦节之僧,明发怀抱。事绍人徒,心通世表。是游是憩,倚石构草。寒暑有移,志业莫矫。”作者自注云:“谓昙隆,法流二法师也。二公辞恩爱,弃妻子,轻举入山,外缘都绝,鱼肉不入口,粪扫必在体,物见之绝叹,而法师处之夷然。”法流,生平不详。昙隆,出身富豪之家,因痛感人间忧苦难逃,遂抛妻别子,毅然出家。盖于义熙十四年(418),上庐山香炉峰修行,一连“六年不下岭”,过着极为清苦的生活。大约在景平二年(424)春,作者邀昙隆到东山,二人同游同研,交谊甚厚。元嘉二年(425)夏,法师病故,作者有《昙隆法师诔》以旌其志节。
然而,二位法师抛妻弃子,甘受清苦,并非是无所追求,而是“贱物重己,弃世希灵。骇彼促年,爱是长生。冀浮丘之诱接,望安期之招迎。甘松桂之苦味,夷皮褐以颓形。羡蝉蜕之匪日,抚云霓其若惊。陵名山而屡憩,过岩室而披情。虽未阶于至道,且缅绝于世缨。”浮丘、安期皆为神仙。此实云法师们所追求的就是长生不死,升天成仙,所以才甘受食松桂、穿皮褐之苦。这样,虽不能说已达“至道”(即佛道),却可以免于世网的缨绕。陆机《赴洛中作》云:“借问子何之,世网婴我身。”“婴”与“缨”此处意同,都是说整个官场就如同一面张开的捕捉鸟兽的网。二位法师甘受清苦、追求成仙是为了远离这“世缨”,而作者脱离官场,隐居山林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从“山作水役”到“讯舟阳于红泉”共九个自然段,乃本赋的第五部分,重点写作者所居山庄的山水景色。前面本赋的第二部分也写山水,但那是从宏观方面的概括描写,而本部分却从微观角度进行具体描,二者的侧重点有所不同。
本部分的第一自然段主要叙述山居时采拾果品、除榛伐竹等等活计。作者自注云:“此一章谓是山作及水役采拾诸事也,然渔猎之事皆不载。”那为什么灵运不载“渔猎之事”呢? 因为渔猎乃杀生之事,作者为了逃避“世缨”而来此山庄,就像一只冲出牢笼的飞鸟,亦如一条破网而出的游鱼,他怎么能够忍心再杀死这自由自在的生灵呢?所以作者在第三部分的自注中就早已申明:“今天害彼之心,各说豫于林池也。”
鸟鱼说豫于林池,作者亦喜爱他的山庄,正如陶渊明诗云:“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读山海经 ·其一》)在这种愉快的心情中,再看周围的景色,更是非同一般。
……抗北顶以葺馆,至长寄心于云霓。作者写其所居之处的优美景色,清新、自然、精细入微,特别是“罗曾崖于户里,列镜澜于窗前”二句,从上下两方面着意刻画,杜甫的名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似由此生发而来。二者可以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景常在,而人生易老,因此作者才在本部分的最后又写道:
  弱质难恒,颓龄易丧。抚鬓生悲,视颜自伤。承清府之有术,冀在衰之可壮。寻名山之奇药,越灵波而憩辕。采石上之地黄,摘竹下之春门。摭曾岭之细辛,拔幽涧之溪荪。访钟乳于洞穴,讯丹阳于红泉。
地黄、天门、细辛、溪荪、钟乳、丹阳,谢灵运自注云:“此皆住年之药,即近山之所出,有采拾,欲以消病也。”因为“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古诗十九首》)作者当然更希望青春永驻,所以他才不辞劳苦,爬山越岭,到处采药,以求“在衰之可壮”。
从“安居二时”到本赋的结束,是作品的最后一部分,主要是讲述佛老之理,表现了作者归隐山林的思想。
谢灵运自幼长于寺院,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再加上他的庄园山水奇绝,景色如画,冬暖夏凉,恒得清和。所以每当冬夏二季,便聚集了远近无数僧侣,以行斋讲之事。本部分的一开始讲述的正是这些。作者自注云:“众僧冬夏二时坐,谓之安居,辄九十日。众远近聚萃,法鼓,颂偈、华、香四种,是斋讲之事。析说是斋讲之议。乘此之心,可济彼之生。”佛家之要,在于以大慈大悲之心普渡众生,而作者大兴佛事,亦不外乎此。所以,在下面他又接着写道:
  好生之笃,以我而观。惧命之尽,吝景之欢。分一往之仁心,拔万族之险难。招惊魂于殆化,收危形于将阑。漾水性于江流,吸云物于天端。睹腾翰之颃颉,视鼓鳃之往还。驰骋者倘能狂愈,猜害者或可理攀。
作者自注云:“云物皆好生,但以我而观,便可知彼之情。吝景惧命,是好生事也。能放生者,但有一往之仁心,便可拔万族之险难。水性云物,各寻其生。老子云,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猜害者恒以忍害为心,见放生之理,或可得悟也。”俗语云:“蝼蚁尚且惜命”。所以凡有生命之物种都莫不贪生,若非如此的话,那其种类也早就断绝了。而由已度人,人皆好生,所以要以慈悲为怀,不要贪己之生而杀人之生,而是要以对己之心待人。这样,若是作为最高统治者,便可以“拔万族之险难”,也就是救万众于水火之中。
联系到当时的社会背景,新起的军阀刘裕为了争得王位,曾大肆诛杀异己,上台之后,甚至连已经禅位的晋恭帝也要杀掉,以绝后患,这就更令谢灵运这班遗老遗少们凛然心寒。而刘裕死后,少帝刘义符继位,登基后仅仅二年又被废杀。倘若统治者能够悟得放生之理,不以忍害为心,那要有多少苍生由此得救啊!此乃莫大之幸事。这也许正是谢灵运本意之所在吧!
然而谢灵运自己也并非是毫无危险的,他先追随刘毅,刘毅被杀;后追随刘义真,刘义真又被杀,说不定下一步就要杀到自己头上。他“徇禄反穷海,卧痾对空林”(《登池上楼》),政治上的不得意反过来又影响了他的健康。尽管如此,他对自己的信仰却始终如一、坚贞不渝,哲人不存……到抱一德而不渝,此段即是如此。
谢灵运其人具有强烈的反抗意识,他任意而行,不守礼法,甚至和隐士们裸身漫游,大有“竹林七贤”之概,这主要因为他把道家的顺性轻物思想作为行动指南。在《山居赋》里灵运亦对道家思想推崇备至,他认为《老子》上下篇,《庄子》内篇七篇,皆胜孔孟之书千万倍。作者自注云:“柱下,老子;濠上,庄子。二、七,是篇数也。云此二书,最有理。过此以往,皆圣人之教,独往者所弃。”谢灵运还把道家思想作为自己终生的行动准则,所谓“抱一德而不渝”正是言此,。这也许是他在官场一直不得意,以及后来被杀的重要原因吧。
尽管如此,若无此种特点,谢灵运也就不能成为那个时代独树一帜的人物了,也就等同于当时的平庸之辈了。所以,他最好的归宿莫若隐居山林,“高居唐而胥宇,台依崖而穴墀。咸自得以穷年,眇贞思于所遗。”高,指高文通。台,指台孝威。作者自注云:“台孝威居武安山下,依崖为土室,采药自给。高文通居西唐山,从容自娱。”其实何止台孝威、高文通,作者此时不也是依崖为室,从容自娱吗?作者若能在此种境界中了此一生,是很值得快慰的。至于那更幽远的地方,更深刻的道理,就只能等待佛道高士、上界仙人去探求了。所以作者最后说道:
  暨其窈窕幽深,寂漠虚远。事与情乖,理与形反。既耳目之靡端,岂足迹之践。蕴终古于三季,俟通明于五眼。权近虑以停笔,抑浅知而绝简。
作者自注云:“谓此既非人迹所求,更待三明五通,然后可践履耳。故停笔绝简,不复多云,冀夫赏音悟夫此旨也。”三明,三种境界,在佛日三达,在罗汉曰三明。五通,佛之五种境界。此处作者实云幽深之处、玄远之理还要等待能达三明五通之境界者,因之就此停笔,以俟知音。本赋至此也就戛然而止,给人以回味和思考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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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9/20 5:38: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