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奴

原文
钱公若水¹。为同州推官²。有富民，走失³一小女奴，莫知所在。父母诉⁴以州，委录参鞫之⁵。其录参旧⁶有求于富民，不获⁷,遂劾其父子共杀女奴，投尸水中。法外凌窘⁸,不胜其苦。遂自诬伏⁹。狱具¹⁰,上于州。州委官审复，亦无反异¹¹,独若水迟疑¹²。录参诣厅¹³诟骂曰：“岂公受富民钱，故求出之乎¹⁴?”若水但笑¹⁵曰：“今数人当死，安可不容某熟察。”又越旬¹⁶不决。知州¹⁷亦有语，若水终不夺¹⁸,上下¹⁹皆惊讶。
一日，若水诣知州，屏²⁰人告曰：“向²¹其所以迟留此狱者，盖虑²²其冤。尝以家财访求²³女今得之矣。”知州惊曰：“女奴安在？”若水归，使人密送女奴于知州所。知州垂帘²⁴呼其父母谓曰：“汝女今至，还识之否？”曰：“安有不识！”即揭帘推出，父母喜曰：“是也！”于是引出富民释之。富民号泣谢曰：“非使君，某一旦遂至灭门。”²⁵知州曰：“此乃推官，非我也。”富民亟诣²⁶推官求谢。若水闭门不纳²⁷。富民绕垣²⁸而哭，归，倾家财饭万僧²⁹,以为若水寿³⁰。知州欲以其事闻³¹,若水曰：“休也！ 某初心止欲拨³²冤，非敢希赏。万一敷奏³³,在某固好，于录参却如何？”未几，太宗³⁴闻之，骤加进擢³⁵。自幕职不半年，知制诰³⁶,又二年，为枢密³⁷。

选自李昌龄《乐善录》

注释
1.钱公若水：人名，宋初著名大臣。
2.同州推官：同州这个地方主管司法的官吏。同州，地名，今属陕西
省。
3.走失：丢失了。
4.诉：诉说。
5.委录参鞫之：意即委托州县的官吏来查办此事。录参，官名。
6,旧：过去。
7.不获：没有(答应得到)。
8.凌窘：施以酷刑。
9.诬伏：自认有罪。诬，捏造，伏，服罪。
10.狱具：官司了结。
11.反异：不同意见。
12.迟疑：表示怀疑。
13.诣厅：到公堂上。
14.求出之：要求替他开脱罪行。出之，开脱。
15.但笑：只是笑笑。
16.越旬：又过了十多天。
17.知州：即知某州事，州县的行政长官。
18.终不夺：最终未被强势所屈服。夺，被迫改变。
19.上下：指州和县的官吏。
20.屏：屏退。
21.向：以往，过去。
22.盖虑：是因为考虑。
23.访求：寻找。
24.垂帘：指在帘子后边。
25.非使君句：意为如果不是大人您，我们有一天都会死。
26. 亟诣：赶快去见。
27.纳：接纳，接待。
28.垣：矮墙。
29.饭万僧：供万余僧人吃饭。
30.以为若水寿：(做善事)以求得钱若水的长寿。
31.闻：上报。
32.拨：去除。
33.敷奏：上报陈述。
34.太宗：即宋太宗赵炅。
35.擢：提拔。
36.知制诰：官名，为皇帝起草诏书的官员。
37.枢密：官府名，负责全国的军事安排调动。长官为知枢密院事或枢密使。
释义
钱若水任同州推官的时候，有一天，一户富人家丢失了一个小丫环。她的父母就到州衙去告状。州里的录事参军过去曾请求这个富人帮助，但那时富人没有答应。于是他就诬告这户富人父子合谋，一起杀死了这个丫环并弃尸水中。录事参军不依法律而是对这富人父子施以重刑，富人父子忍受不了刑罚的痛苦，终于自诬认罪。于是这个案子就审鞫完毕，上报州府。州里派官员复审查核，也没发现问题。这时只有钱若水一人对此案抱怀疑态度。录事参军于是到州推官衙门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收了这家富人的钱财，否则，你为什么要替他们开脱。”钱若水坦然地笑着说：“此案事关数人的生命，怎么能不仔细审查呢？”十几天过去了，此案还是没有审结，此时知州也出来说话，但钱若水始终没有同意他们的判决。对钱若水的做法，州衙的上上下下都感到奇怪和惊讶。
一天，钱若水忽然去拜见知州，知州让手下人退下，钱若水就说：“过去我之所以迟迟没有判结这个案子，那是因为我考虑到其中的冤情。我曾自己出钱找这个丫环，现在我找到了。”知州听了相当惊讶就说：“小丫环在什么地方？”钱若水就回家又派人秘密地将小丫环送到知州府衙。知州将小丫环藏于帘子后面然后对其父母说：“如果你们的女儿现在出现，你们还能认识她吗？”丫环的父母说：“那哪能不认识呢？”知州当即掀开帘子，领出了小丫环。她父母高兴地说：“就是她。”于是富人一家被当场释放。富人一边哭着一边拜谢知州说：“如果不是大人明察秋毫，我们一旦被定罪，就将全家被杀，真的不知怎么感谢您。”知州说：“这个功劳不是我，这是推官的功劳。”富人又急忙到钱若水家拜谢，但钱若水就是闭门不见。富人绕着墙哭泣，他回家以后，竟倾其家财供万余和尚用饭，富人想用这样的方法来祈求钱若水长寿。
后来，知州准备把这件事上报，钱若水听说后马上阻止。钱若水对知州说：“我最初的想法只是不想有冤案，并不图赏赐。万一上奏，对我来说当然好，但对录事参军会怎样呢？”知州听了，对他愈加敬重。以后这件事被宋太宗知道了，钱若水被迅速提拔。不到半年，钱若水就从地方小官，升至负责起草皇帝诏令的知制诰。两年以后，他又升至主管全国军事的知枢密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