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陆游《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

(宋)陆游

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这首词是陆游晚年退居家乡山阴农村时所写，表现了词人年虽老而志不衰，身虽退而情不减的情怀。全词写得苍凉慷慨、悲愤不已，感人至深。

清代赵翼说陆游集中“言恢复者十之六七”(《瓯北诗话》)。近代梁启超在《读陆放翁集》诗中也说：“集中什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年老退隐之后，他仍是壮心不已，“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夜泊水村》)。临终绝笔也是：“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示儿》)”《诉衷情》词正是陆游晚年心境的一道自然闪光。

词的上阕由今想到昔。词从“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写起，是在今昔对比中，闪耀出的往日光彩的一幕。词人“早岁哪知世事艰，北望中原气如山”(《书愤》)，抱着“上马击狂虏，下马草军书”的宿愿，驰驱万里，要建功立业，曾匹马戍梁州。“万里”与“匹马”对举，从疆场广阔单枪匹马的对比中，突显了词人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慨，和阵前请缨的英姿。可是现在沦落乡野，壮志未酬，功名未就，只落得“尘暗旧貂裘”，这里活用苏秦的典故：“苏秦说秦王，书十上而不行，黑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见《战国策·秦策》)。这与“觅封侯”呼应，意为一事无成。历史与现实的矛盾，使词人心绪不宁，他不忘当年戍梁州，不甘如今敝貂裘，才闪现出“关河梦断何处”的疑问。词的上阕历述了词人今天的处境与心情，居江湖之远不忘朝廷之上，年已老而心犹壮。

下阕承接上阕而来，发抒身志不衰的感慨，充满了激愤之情。“胡未灭，鬓先秋”，客观形势和主观条件对比，矛盾碰撞得词人“泪空流”。一个“空”字极有分量。流泪，是内心感情剧动的表现，而徒然个人愤慨，外界还是外有强敌，内有奸臣，无力回天，只有使泪空流。“泪空流”，包含作者满腔悲愤，也隐含着被迫退居的痛心。煞拍三句苍劲悲凉，忧愤不已。“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此生”概及“当年”与“如今”，“心”与“身”矛盾更为突出。心仍系念着边疆杀敌，在异乡驰骋；身却抛撇在山林泽畔，“沧洲”指边州隐者居住之地。

陆游晚年一直不忘收复中原，他在《看镜》中写：“七十衰翁卧故山，镜中无复旧朱颜。一联轻甲流尘积，不为君王戍玉关。”《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都是“自许封侯在万里。有谁知，鬓虽残，心未死”(《夜游宫》)！这首令词上阕写梦境与现实的矛盾；下阕写现实与愿望的矛盾，真是声声发自肺腑，字字凝聚衷情，不愧是晚年的佳篇精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