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张元干《瑞鹧鸪·彭德器出示胡邦衡新句次韵》原文鉴赏

(宋)张元干

《瑞鹧鸪·彭德器出示胡邦衡新句次韵》

白衣苍狗变浮云，千古功名一聚尘。好是悲歌将进酒，不妨同赋惜余春。风光全似中原日，臭味要须我辈人。雨后飞花知底数，醉来嬴取自由身。

此首小序极为重要，从中透露出当时复杂的政治背景。胡邦衡即胡铨，因反对秦桧议和，后被贬新州。据南宋王明清《挥尘录·后灵》卷十记载，胡铨在新州尝赋《好事近》词，当时郡守张棣收缴上报，权奸秦桧知道后大怒，在绍兴十八年又把胡铨送吉阳军(今海南省南部)编管。张元干次韵的诗句，在现存胡铨词中未见收录，原词大概已经散佚了。词题所云彭德器，与胡铨、张元干皆有深交。胡铨《澹庵先生文集》卷十二《与彭德器书》称“德器学士”，又有“吾友平生磊落”云云，然不详其生平事迹。彭德器与张元干交游唱和甚多，今存《芦州归来集》中有《病中示彭德器》、《彭德器画赞》等。元干在《彭德器画赞》中称其“气节劲而议论公，心术正而识度远。”可见他们都是志同道合的好友，因此才敢于冒政治风险为胡铨传递新句。

这是一首抒写世事变迁的感愤之作。开头“白衣苍狗”一句，借用杜甫《可叹》：“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的诗句，直写世事变幻莫测。起句不仅用语峻峭，而且蕴含着深刻的社会内涵。“千古功名”句，由世事变幻转入抒写内心的感喟。在那战乱动荡、是非颠倒的黑暗年代，爱国壮志难以伸展，因此把千古功名看作象一堆尘土。这种激愤是与特殊的时代环境有关联的。岳飞在《满江红》词中就大声疾呼：“三十功名尘与土”。但此处“一聚尘”是化用黄庭坚《出城送客过故人东平侯赵景珍墓》：“意气都成一聚尘”的诗句，以此表现内心压抑的无比悲愤。“好是”二句，承上进一步抒发遭受政治迫害的深沉愤慨。《将进酒》，汉乐府饶歌曲调名称，内容大都写饮酒放歌。李白写过著名的《将进酒》诗，人们不禁想起“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豪迈气概，也联想到“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的意境，更使人感到那种抑郁不得志的满腹怨愤。“惜余春”是指李白的《惜余春赋》。《赋》中说：“试登高而望远，极云海之微茫。魂一去兮欲断，泪流颊兮成行。”又说：“惜余春之将闲，每为恨兮不浅”。词里所写“不妨同赋惜余春”，正是暗用此赋，而语意双关，倾注着作者对胡铨远贬的深切怀念，以及时不再来而又无可奈何的悲哀心情。

下片“风光”一句承上接下，词人笔锋由眼前情景联想昔日中原的风光。今昔对照，景物依旧，而局势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臭味”即气味，此指气味相同，志趣相投。尽管眼前的景色与昔日中原的自然风光相似，然而世态剧变，那种气味相同、志趣相投的情谊，总须要我们这一辈人。“雨后飞花”是化用杜甫《曲江》：“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的诗意，抒写蓄春季节落花无数的惋惜之情，也寓寄着对南宋小朝廷前途暗淡的忧虑。本句以情收束，含意深远。“醉来”，并非真写醉意，而是借酒醉以忘世忧。“自由身”指不受拘管之意。五代李璟《定风波》：“此时方认自由身”。胡铨当时已编管新州，失去自由。这里的“自由身”虽然是从酒醉可逃世网中嬴来的，但也可以说是对胡铨不得自主的一种心理宽慰。

这首小词构思新颖，熔世事于风景之中，以景衬情，境界凄清，而语言自然流畅，凝练精妙。尽管词人的笔墨含蓄，但从写景抒情，寄慨深沉的意境中，令人读来仍然能够领悟到词篇所反映的悲剧时代和词人心灵压抑的激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