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夜听妓》(刘骏) |
释义 | 《夜听妓》(刘骏)寒夜起声管,促席引灵寄。 深心属悲弦,远情逐流吹。 劳襟凭苦辰,谁谓怀忘易? 南朝的君臣、文士,大多爱在夜间听乐。歌乐这东西也怪,在幽静的夜晚,听起来总比喧嚣的白昼,有滋味得多。而且在月光、烛影下,欣赏歌(或舞)唱的乐妓,似乎也要多一重朦胧、增几分风姿。所以梁简文帝《听夜妓诗》,就曾眉飞色舞地吹嘘:“何如明月夜,流风拂舞腰?”何逊《咏妓诗》,也情不自禁掷笔而叹:“日暮留佳客,相看爱此时。”还有位诗人萧琳,在《隔壁听妓诗》中,甚至为不能见到乐妓之“舞腰”而惋惜,只好以“唯有歌梁共,尘飞一半来”宽慰自己。 这类夜间听妓风气,显然纯是为了享乐。享乐之流为诗作,便大多津津乐道于歌妓的“蛾眉”、“朱唇”、“雪袖”之类,很少有格调高上的兴寄。宋孝武帝刘骏的这首诗,虽然也抒写夜中听妓之事,却无卑俗之态,表现了较为深沉的情思。诗之开头两句,点明“听妓”的时令和环境:“寒夜起声管,促席(靠近坐席)引灵寄。”人们听乐,常爱在清秋、春夜的月明之中;诗人这一次,偏偏是在凛冽的“寒夜”。在这样的夜晚,听那丝竹歌乐,纵然怎样热闹,也毕竟显得清冷。那乐妓此刻就紧挨着诗人的坐席,引吭而歌;灵妙的歌韵中,蕴寄了多少思情!从下文可以知道,这歌妓所唱的,恰恰又是哀切的悲音。这便与首句点明的“寒夜”之境互为映衬,造成了一种凄切悲凉的氛围。 接着·“深心属悲弦,远情逐流吹”两句,着重抒写诗人听乐时的感受。“属”有“寄托”之意,“流吹”则指箫笛一类吹管之乐。乐妓唱的究竟是什么歌,诗中未有说明。但配乐的既是“悲弦”,则歌子定然也充满了哀情无疑。所谓“乐为心声”,诗人从哀切的歌韵中,大约正聆听到了深藏于歌妓心底的痛苦之情的幽幽倾诉;这倾诉应和着如怨如泣的琴弦之音,愈加令诗人感到它的深沉和悲凉。歌声又追随着幽婉流转的箫管之曲,把一片思情送向远方。那是在向故乡的情侣,还是塞外的征人,述说着辽远的思念和这寒夜的凄风?这一切倘要细加描述,很可以写成蔡琰《胡笳十八拍》或白居易《琵琶行》那样的叙事长篇。但此诗则重在表现诗人听乐的感受,而不是描述歌乐内容或歌妓身世,故只用“悲弦”、“流吹”稍加烘托,便将歌者的“深心”、“远情”写出,其余的全让读者用自己的联想去补充。从抒情短章来说,这是一种“少少许胜多多许”的写法,笔墨颇为经济。 最后是诗人的感慨:“劳襟凭苦辰,谁谓怀忘易”?“劳襟”即宽慰襟怀的意思。诗人夜听妓乐,本来是要让郁闷的心境得到劳慰。而今聆听了如此凄苦的哀歌,又怎能指望靠它来慰藉这寒夜的悲怀?歌妓那动人的悲唱,从此将萦绕在诗人胸间,再也难以把它摆脱和忘却了!这两句表面上看,似乎在诉说听罢妓乐的懊恼之情;其中所蕴含的,则更多是对歌妓那虽然悲切却又美妙动人的歌唱的深深赞美。美妙而欢乐的歌,可以让人忘却人世的一切忧愁;哀切而动人的歌,则能勾起人们心中一切伤心的往事,横添一段缠绕不去的悲思——这就是歌声的魅力。这位乐妓的歌唱也正是如此,她唱得实在太哀切动人了,以至于诗人听了,胸中便久久盘旋着这寒夜苦辰的歌声,怎么也忘怀不了了。对歌妓的赞美,可以从正面写出,但诗人偏偏以“谁谓怀忘易”的反问之语表达。这样的结句,较之于正面赞叹,显得更含蕴不露而意韵深长。 我在介绍南平王刘铄的《秋歌》时,曾引用钟嵘《诗品》的评语,提及孝武帝刘骏“雕文织彩、过为精密”的诗风。从刘骏流传下来的诗作看,确实常有这种毛病。“雕文织彩”,容易流为矫情;“过于精密”,便显得局促而气象不大。不过,刘骏的这首《夜听妓》,却一扫繁文缛采,写得颇为清脱。诗中表现乐妓歌唱的“深心”、“远情”,抒写诗人“寒夜”听歌的感受,言短情深、略无赘语,却留不尽感慨于诗外。在南朝众多“听妓”、“看妓”之作中,其格调、情韵均可列为上品。读者试比较一下梁简文帝《听夜妓诗》的下半首:“朱唇随吹尽,玉钏逐弦摇。留宾惜残弄,负态动余娇。”两者审美趣味的高下便可立判,尽管简文帝的诗也不无形象逼真之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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