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斑纹的老虎

(荷兰)安东尼·保尔

〔节选〕 一天早晨，兽王麦克一觉醒来，觉得身上有点不大对头，它走到河边去照照自己的影子。河水映出它明亮的眼睛，桃红的舌头，脸上拉拉碴碴的胡子也跟平时一样，十分有模有样。可它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它对着自己的影子模看竖看，终于看出名堂来了。它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它浑身的毛色竟成了一片蜜黄色，原来的深褐色斑纹不知哪里去了。
它自言自语地说：“天哪，斑纹也会丢失，这真是从来没有过的怪事！我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于是它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和沉着，出去寻找斑纹。它尽量装得跟平常一样，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兽王麦克一连搜索了大半天，最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这时它再也无法镇静下来，就连自己的咆哮声听上去也咭咭呱呱，显得怪声怪气。它想，说不定自己大吼一声，这声音也会走了样，变成大雁或猫头鹰的声音？想到这点，它觉得真是太可怕了。难道自己竟变成了一只完全不同的动物，一只浑身黄毛的怪物？这种想法不免使它灰心丧气。
它伤心地越来越慢，只觉得脚沉得抬也抬不起来。走着走着，它来到了一块林中空地。空地中央有一棵树，树技上挂着一样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东西。这东西是用一条条深色材料织成的口袋或篮子，有点像黄蜂窝，有点像吊床，又有点像一只长袜子。兽王盯住它左看右看，不觉怒从心头起，肚子里像压力锅一样憋足了一股气，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我的斑纹！”
从那篮子不像篮子的东西里，一个扁平的头伸了出来。那头连在一条长长的脖子不像脖子的东西上，原来那是大蟒的脑袋。大蟒用沙沙的声音说道：“你不要这样大声嚷嚷行不行？”它的说话声听上去像是衣袖在铁丝网上挂破的声音。
“我就是要发怒，我就是要吼叫！你这强盗！”
“你张牙舞爪，大惊小怪，又有什么用呢，”大蟒说，“我决不放弃已经到手的东西。”
“你瞧着吧，要是你不肯把斑纹还给我……”兽王说。
“你准备怎么样？”大蟒说。
“——我要大发脾气了！”
“哎呀，多可怕呀！”大蟒说。“你要吼叫的话，先告诉我一声，让我把耳塞塞上，我最讨厌高声喧哗。”
兽王发出一阵瓮声瓮气的咕噜声：“你根本没有耳朵！”
“你也根本没有斑纹，”大蟒说，“没有了斑纹，你的模样丑极啦。”说着大蟒又缩进了吊篮。
兽王麦克并不理会它的嘲笑。它说，“咱们来谈谈交换条件怎么样？”
“嗯，我喜欢这间屋子，”大蟒说，“不过要是你为我另造一间更好的话……”
“什么样更好的呢？”
“噢，用树枝、象草造的房子，得又好又结实。”
“象草！”兽王说。“叫我怎么去造象草的房子呢。”
“大象会帮助你的。”说着，大蟒又缩进了窝。
兽王麦克来到河边，见许多大象都在河中央戏水，把水弄得稀里哗啦。它们都长得又高又大，样子很傲慢，对谁都满不在乎，都要嘲笑一番。看见兽王麦克一副狼狈相，它们笑得更加起劲，七嘴八舌地嚷开了：“瞧你这滑稽模样，忘了穿上你的足球衫罗，嗬嗬！”
兽王麦克心里想，尽管自己丢了斑纹，也远远比大象漂亮。它们的耳朵象两大片白菜叶子，面孔前面还凸出水龙带那样的长鼻子，真是难看。可是麦克知道，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它装得彬彬有礼，笑容可掬地说：“你们能不能帮个忙？我想为朋友造一间房子……这种活你们干起来要不了一会儿工夫，我想……”
“嗯，”领头的象说，“这么好的礼物送给谁呀？”
“不瞒你说，”兽王说，“是送给一条我认识的大蟒。”
领头的象仿佛同时吹起了小号大号，震得树上的香蕉一串串劈里啪啦掉下来。它浑身摆动，哈哈大笑，一副大象气派。“老虎要为它亲爱的朋友造一间房子！”它大声嚷开了。所有的大象也像同时吹起了小号大号，哄笑吵闹，还相互喷水打哈哈。大象都知道，大蟒跟谁都不来往，根本不可能跟老虎交朋友。
“我知道这件事很有点稀奇古怪，”兽王说道，“可你们瞧，大蟒拿走了我的斑纹，你们早就看出来，今天我身上没带斑纹。我不给它造一间房子，它就不肯还我斑纹。要是你们肯帮个忙，说不定我能干点什么报答你们……”
话是这么说，兽王麦克却想不出能为大象们干点什么。这时领头的象开了腔：“有件事你倒是办得到的。我们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麻烦：鳄鱼常常闯进我们这一带河里来，已经有一两个小家伙的脚脖子给它们咬伤了。既然你跟大蟒交上了朋友，那么你和鳄鱼也一定合得来。你去求它们一件事，它们一定会答应的！”
兽王站在高高的河岸上呼唤鳄鱼老奶奶。它静静地躺在水里，像根木头，只睁着一只卵石般的眼睛。
“喂，注意，”兽王麦克一本正经地叫道，“你们鳄鱼别上大象那一带河里去，听到没有？”
鳄鱼老奶奶问道：“这是为什么？”它的声音像是在打深长的饱嗝，又像锈铰链发出的叽嘎声。
兽王麦克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后来它脑子一转，就说道，“嗳，你们知道，大象都是些笨头笨脑的大家伙，它们怕一旦你们靠得太近，会踩着你们的。”
鳄鱼老奶奶哇里哇啦地说：“要是我们搬走的话，你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铁石心肠的鳄鱼老奶奶这时正在暗暗盘算，从大象活动的河里搬走，这个主意并不坏。可是鳄鱼天性别扭，正因为别人请它们搬走，它们就偏要留下来。无论如何，它们不能平白无故没有好处就搬走。
“我看，”鳄鱼老奶奶说。“要是你能管住猴子的话，我们可以搬一搬。”
“猴子？”兽王麦克说。
“是的，它们老扔椰子砸我们。它们以为这是最最开心的事。”
就在这时，椰子像雨点一样扔下来，砰，砰，砰，一条条鳄鱼都给砸了。“你看见没有？”鳄鱼老奶奶说。“你去让这些猴子停止恶作剧，要不我们就留在这里不挪窝。”
鳄鱼老奶奶不再吭声，静静地躺在水面上。它仿佛要向兽王显示，鳄鱼呆着不动，那才是真正呆着一动都不动的。
“好吧。”兽王麦克说着跳开了。不过下一步该怎么办，它心中根本没底。要猴子规规矩矩，就像用纸袋捕风捉影、叫鹦鹉自己动脑筋一样困难。首先，它连一只猴子的影子都看不到，因为只要它在附近走动，猴子总是躲得远远的。
“猴子，你们在这儿吗？”兽王麦克大声叫道。
椰子和烂熟的果子像雨点般打在兽王麦克身上，他知道猴子就在这个地方。
兽王麦克把身上的脏东西抖抖干净后喊：“喂，猴子们，你们听着——”这时猴子们响起了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吵得麦克连自己的说话声都听不清。麦克只得停止喊叫。其实下面还要说些什么，它自己都不知道。
趁猴子喧闹的时候，兽王麦克动了动脑筋，待猴子们的吵闹稍微有些平息，它就对自己说道：“我来试试看，不知我刚才想的是不是管用。”它又大声叫喊起来，“猴子们，请安静一下，我有要紧话对你们讲。”
猴子们立刻又喧闹起来，吵得比刚才还凶。
“猴子们！”兽王麦克大声喊道。“我刚从鳄鱼那儿来，它们感谢你们好意送了那么多礼物。请你们再送它们一点，越多越好。它们就喜欢椰子。谢谢你们，太谢谢了，好心的猴子。”
兽王跑去对鳄鱼说，猴子不会再朝它们身上扔椰子了。鳄鱼老奶奶连一只闭着的眼睛也睁了开来，问道：“你用什么法子对付它们的？”
“哦，”麦克说，你一旦懂得猴子的心理，并不难对付它们。”
就这样鳄鱼离开了大象活动的河面。
兽王麦克到大象那儿去说：“你们看到没有？鳄鱼已经搬走了。”
领头的象用风笛漏气般的响声问：“你用什么法子对付它们的？”
“哦，”兽王麦克说？“只要你懂得它们的脾气，它们不会动不动闹别扭的。”
就这样，大象们折断树枝，拔起象草，造起了一间小茅屋。
兽王到大蟒那里对它说：“你的新屋已经筑好，现在总可以把斑纹还给我了吧？”
大蟒一看小茅屋造得又精巧又结实，就爬了进去，把一团乱糟糟的老虎斑纹丢在地上。
兽王麦克像闪电一样解开了缠在一起的斑纹，披在身上。
顿时它觉得自己又恢复了虎虎的生气，快活地大声吼叫，像一只大猫一样，疯疯癫癫，欢蹦乱跳。过了一阵，它才想起自己是兽王麦克，一定要随时随地显出又威风又庄严的样子来。
于是它变得非常稳重，穿过森林，到处巡视，察看森林里的一切是否跟往常一样。
〔赏析〕童话写了兽王麦克失去了身上的斑纹又重新把它找回来的经过。说明靠抖威风去压服自己的“臣民”是不足取的，有效的办法是要懂得他们的心理，平等地待人。童话以生动的对话和心理描写栩栩如生地塑造了兽王的拟人形象。他那由妄自尊大变得尊重别人，由愚蠢变得聪明的过程，能给读者许多有益的启示。
〔作者简介〕安东尼·保尔，荷兰的著名作家。童话《失去斑纹的老虎》是作者的第一篇儿童文学作品。在荷兰，它是一篇家喻户晓的儿童文学佳作。它刚一问世，就受到读者欢迎和文学界的重视。现在它已经被译成了七种文字，在其它国家出版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