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阳和大海之间

〔英国〕 斯温本

在夕阳和大海之间，

爱人的手和唇抚爱了我。

昼带来夜，甜带来酸，

长久的愿望带来短暂的欢乐。

爱情啊，你带来的是什么

在沙丘和大海之间？

在潮线和大海之间

喜化为悲，悲化为我，

爱变为泪，泪变为火，

死去的欢乐变为新的心愿，

恍惚听得情话，感到抚摸，

在沙滩和大海之间。

在日没和大海之间

爱守着我度过爱的一刻，

然后踏着那金灿灿的水道

他飞步而去，追随着日没。

我看到他的脚步来了又去，

在海沫和大海之间。

在海滨和大海之间，

爱笼罩梦，梦笼罩我。

第一颗星看见二化为一

在月升和日落之间；

第二颗星不见爱，只见我，

在海岸和大海之间。

(飞白 译)

阿尔杰农·查尔斯·斯温本是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著名诗人兼评论家。斯温本是个无神论者，他同情意大利独立运动和法国大革命，在诗歌中热情地歌颂民主和自由，并把表现革命民主主义的诗编辑成诗集《日出前的歌》。他在诗歌技巧上造诣很深，他的诗色彩丰富，音调优美，开拓了英国抒情诗的园地，也丰富了英国诗的音律。他的主要诗集《诗与谣》因为生动细腻地表现了男女之间的爱情，曾在当时青年中流行一时，也因其违反传统礼仪而引起舆论上的哗然大波。

《在夕阳和大海之间》这首诗选自斯温本的早期诗剧《夏斯特拉》，这首抒情插曲是剧中人玛丽·彼顿唱的歌。斯温本生长在海边，从小就热爱大海，在他的诗里，充满了海的主题、海的音律，致使攻击他的人骂他为“八爪海怪”。

大海，有它的宁静与深沉，也有它的奔腾与咆哮，多像人类的爱情绵绵深长而又在每个人的心中不时地掀起全新的波澜。夕阳，既灿烂柔和令人神往，可又稍纵即逝使人感到遗憾，多么像神奇美妙的爱情的脚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夕阳和大海之间》诗人以夕阳和大海为意象，层层递进地表现了爱情的甜蜜与痛苦。

这首诗好像是表现“我”在大海边与爱人初次相恋时的心情。在第一段，诗人首先将夕阳与大海的亲吻同爱人第一次对“我”的亲抚并列在一起，从而启发读者巨大的想象空间：那夕阳既柔和又灿烂的色彩，使人不禁联想到绚丽缤纷的爱的花环，想到恋人之间的卿卿我我的一片柔情。夕阳虽美，却是白天中的最后一刻，这又使人从夕阳与爱情这两种不同的事物中，发现了它们的相似之处：既美好又易逝，既永久又短暂。于是，在潮线与海水之间，潮线时而高扬，时而低伏。扬起得愈高，沉伏得愈低；在情人相会的沙滩，则是“喜化为悲，悲化为我，爱化为泪，泪变为火。”爱情的动荡起伏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它给人带来梦幻般的甜蜜，也给人带来难以忍受的苦涩。相会的瞬间愈是甜蜜，分离等待愈是苦涩。只有甜蜜的爱，才会化为苦涩的泪；也只有苦涩的泪，才会激起火一般炽灼的激动与追求。诗人的视线由夕阳移落到日没在大海上留下的光和影，用这光与影象征爱情的来去匆匆、神奇莫测而又实实在在、可感可知。夕阳落尽，夜暮降临，爱的梦又笼罩了一切，第一颗星就像“我”乞求的一样，将爱的瞬间化为永恒，可第二颗星又将爱的永恒化为爱的瞬间。这就是永远重复而又变化的大海，就像永恒存在于瞬间的爱情。

斯温本的创作深受法国象征派诗歌尤其是波德莱尔的影响，在他的诗中，形象与声韵都具有暗示性和象征性。这首诗的中心意象是“大海”，大海的浩瀚无垠，大海的汹涌澎湃，大海的潮涨潮落，周而复始与爱情给人带来的心潮起伏、带来的痛苦与幸福、带来的消极等待与积极追求存在诸多“异质同构”的契合点，诗人借助这诸多的契合点将自然中的大海与心灵中最神圣的情感联系起来，借助可视可感的大海形象表现了丰富复杂、变幻流动、难以把握、难以言说的情感，瞬间即逝的感受获得了时空的永恒。诗人与大海之间的融合沟通，也引发了读者与大海、与诗人之间的撞击和共振，使人在更高层次上体验、把握、珍惜这使人悲哀、使人沉默、使人激动、使人回味的苦涩与甜蜜。大海象征着爱情，也象征着人生中美好的希冀与追求。

这首诗除了运用象征手法外，还成功地运用了烘托的手法。大海的形象之所以表现得如此鲜明、生动、丰富，是因为有夕阳、潮线、沙滩、海沫和海岸等为其衬托。夕阳是侧重于时间的烘托，表现了大海“长久的愿望”和短暂的“欢乐”;涌动的海潮和飞溅的海沫虽瞬息即逝，却潮涨潮落，周而复始，含有永远不死的希望，它们是侧重于空间的烘托，表现了“死去的欢乐”为变成“新的心愿”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在这些景物的烘托下，大海的幸福与痛苦、宁静与变幻、坦荡与莫测等鲜明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使人们从中感悟到爱情就像大海一样，永远在幸福与痛苦、真实坦诚与变幻莫测、现实与梦幻中震荡。

这首诗不仅情景交融，构成了意境美，而且音调优美和谐，又构成了音乐美。在节奏上，这首诗采用了海浪式的韵律：重复而变化，涌动又缓退，充分表现了爱情带给人的昏眩感和百感交集的迷茫。意境美和音乐美交融一起，合成了这首诗迷人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