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溺

永之氓咸善游。一日，水暴甚。有五六氓，乘小船绝湘水。中济，船破，皆游。其一氓尽力而不能寻常。其侣曰： “汝善游最也，今何后为？ ” 曰：“吾腰千钱，重，是以后。” 曰： “何不去之？”不应，摇其首，有顷益怠。已济者立岸上呼且号曰：“汝愚之甚，蔽之甚。身且死，何以货为？”又摇其首，遂溺死。吾哀之，且若是，得不有大货之溺大氓者乎？于是作《哀溺》。

(《柳河东集》)

本文系柳宗元的辞赋《哀溺文》的序言部分。略去辞赋的韵文，其序言恰好是一则独立成篇的寓言小品，同作者《蝜蝂传》、《三戒》等寓言作品一样，短小警策，含意深广，具有丰富的现实内容和锐利的批判锋芒。
《哀溺》的深刻寓意，是通过寓言故事自身蕴含的哲理和精辟深入的评点来体现的。永州那位善于游泳者，在船破落水的危难之际，舍不得扔掉腰缠的一千钱，最终人财两亡。这个要财不要命的典型悲剧，本身就发人深省，其讽嘲意向，已足以自现，再经过作者由此及彼、以小见大的引申，把矛头直接指向了那些见利忘义、利令智昏的官僚权臣。
寓言的思想内涵，同样需要有形象作它的载体。作者在极短的篇幅里，遗貌写神，用极精炼的白描手法，勾勒了永州氓舍命取财的愚昧和可笑，他面对同伴的多次提醒，先“不应，摇其首”,后又“摇其首”,寥寥几笔，就传神地刻划出他的执迷不悟，艺术地概括了众多同类的社会现象。而劝其舍财保命的伴侣，则是清醒者的形象，他们发出的劝戒，实际上是替作者代言，是向贪官污吏们发出的严正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