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彦《夜游宫》

周邦彦《夜游宫》周邦彦

周邦彦

秋暮晚景

叶下斜阳照水。卷轻浪、沉沉千里^①。桥上酸风射眸子^②。立多时，看黄昏，灯火市^③。古屋寒窗底。听几片、井桐飞坠。不恋单衾再三起^④。有谁知，为萧娘，书一纸^⑤。

注释 ①沉沉：河水深邈之貌。② 酸风：刺人的寒风。语出唐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东关酸风射眸子”句。③灯火市：灯火通明的集市。④单衾(qīn)：薄被。⑤“为萧娘”二句：唐杨巨源《崔娘诗》：“风流才子多春思，肠断萧娘一纸书。”唐人每以“萧娘”作为女子的泛称。有学者认为，在周邦彦词中，萧娘实有其人，是一位色艺俱佳的长安歌伎。

水阁深秋图 【清】祝昌

上海博物馆藏

鉴赏 这是一首晚秋怀人之作，大概写于宋神宗熙宁七年(1074)词人离别长安之时。本词写景言事不明言其所为何事，而是在词尾一语道破，让人在恍然大悟时愈觉其韵味隽永，其细腻委曲之处亦值得反复吟味。

词人深秋黄昏独立寒风中的小桥之上，凝眸处，见衰叶之下，江水被夕阳染成一片金红；轻风卷浪，奔逐千里，一片苍茫浑远。这不仅是视野上的由近及远，更是词人怀人思绪延展而去的表现。也许他正在想象心中的女子在千里之外的江水那畔黯然伫立于斜晖之中，思念自己；或许他希望这悠悠江水可以带去他相思情切的讯息。此时的他，心情正如秋风残阳般凄冷。因耽于思念，寒风刺目之痛也不能让他的思绪片时暂离于对她的怀思。暮色渐浓，近处灯火通明的集市吸引了他的目光，这看似无涉怀人主旨的一处闲笔，实则是为了以众人之热闹反衬自己独处的孤凄。

夜深了，词人因为怀人之思而难以成眠。当萧瑟秋风吹进古屋寒窗，词人身裹薄衾，辗转反侧。静暗的环境和难遣的孤独使词人的听觉更加敏锐，以至于能听到屋外井旁梧桐树叶飞坠而下的声音。也许这也只是他的感觉和想象，因为此时他心底的那份凄然正与梧桐叶落这一传统意象所蕴涵的意味吻合。寒夜孤栖无眠，紧裹冷被卧听天籁也就罢了，可是他却“不恋单衾”所能带来的唯一一点温暖而再三起身，只是为了寄给萧娘的一纸书信，不禁让人叹怜其情真情痴。

这首词写怀人之情，难得处在于细腻婉转中见深挚断肠之思念，在于卒章点睛时见顿挫曲折之笔法，在于化用字面之妥帖，在于情景交融之浑成。由此可见，清真所长，非独长调。(张艳秋)

集评 清《周济：“此亦是层叠加倍写法，本只‘不恋单衾’一句耳，加上前阕，方觉精力弥满。”(《宋四家词选》)

薛砺若：如《夜游官》(略)，把秋暮晚景，写得明净如画。即中西最高的诗篇，其写景美妙处，亦不能过此。(《宋词通论》

链接 宋代的饮食夜市。宋代饮食业为适应当时社会生活的需要，营业时间较前代大为延长，一些大城市中的酒楼、食店、食摊、食担等，不仅设有日市和早市，而且还设有夜市，其繁盛程度常与日间不异，如遇元宵、中秋等岁时节庆则更为兴盛。夜市供应的饮食品种亦极其丰富，除各类名酒、各色佳肴外，还有各种点心、小吃、蜜饯糖果、时新瓜果等，可谓应有尽有。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开封城中“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如要闹去处，通晓不绝。寻常四梢远静去处，夜市亦有燋酸豏、猪胰、胡饼、和菜饼、獾儿野狐肉、果木翘羹、灌肠、香糖果子之类。冬月虽大风雪阴雨，亦有夜市，子、姜豉、抹脏、红丝、水晶脍、煎肝脏、蛤蜊、螃蟹、胡桃、泽州饧、奇豆、鹅梨、石榴、查子、榅桲、糍糕、团子、盐豉汤之类”。耐得翁《都城纪胜》记临安城中：“夜市除大内前外，诸处亦然，惟中瓦前最胜……与日间无异。其馀坊巷市井，买卖关扑，酒楼歌馆，直至四鼓后方静……无论四时皆然。如遇元宵尤盛，排门和买。”“夜间顶盘挑架者，如鹌鹑馉飿儿、焦锤、羊脂韮饼、饼、春饼、旋饼、澄沙团子、宜利少、献餈糕、炙豝子之类，遍路歌叫，都人固自为常……其馀店铺夜市不可细数。”另如吴自牧《梦粱录《夜市》亦载：“杭城大街，买卖昼夜不绝……冬月虽大雨雪，亦有夜市盘卖。”当时各茶坊除夜间营业外，还于大街上用车担设浮铺，供应各种香茶异汤和馓子等点心，以便游观之人及夜归的公私营干者饮用。宋代饮食夜市在宋人诗文中亦多有述及，刘子翚《汴京纪事》诗有“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之句，即写当时酒楼夜市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