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本中《浪淘沙》

吕本中《浪淘沙》吕本中

吕本中

柳色过疏篱。花又离披^①。旧时心绪没人知。记得一年寒食下^②，独自归时。归后却寻伊。月上嫌迟^③。十分斟酒不推辞^④。将为老来浑忘却^⑤，因甚沾衣^⑥。

注释 ①离披：散乱貌。②寒食下：寒食节是中国农历清明节前、中、后这三天，下即为清明后那一天。③月上：指月上中天。④十分：指斟满酒。⑤将为：以为。⑥沾衣：泪下沾襟。

山径春行图 【宋】 马远 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鉴赏 这是一首清新、淡雅的婉约小令，作者以精巧别致的语言，将相思之情表达得真切而有诗意，充满了民歌情韵。

“柳色”“花又离披”点出了时节在暮春。此时柳条繁密，已悄悄垂过疏篱，放眼望去，一派凝绿；花儿正在慢慢凋谢，零落残红，憔悴陨堕，宣告了春去的讯息。作者将此篇的写作时间定位在春之将逝，也恰好暗合了词人那颗忧伤而哀愁的心。“又”字表明时间又过了一年，而现实的心情仍难以改变。“疏篱”有一种古雅风情，透出几分田园气质。柳色、疏篱本可构成一幅秀逸风光，但是有散乱的春花联袂，就变成了一种反衬，突出的是一种凋零和冷清。“旧时心绪没人知”一语值得玩味，联系下阕“将为老来浑忘却”即给出答案：那段“心绪”曾经是词人的一段美好往事，作者将它珍藏在心底，没有与他人分享。但是此时，词人却改变初衷，将心事交给了诗词这一知己。

从“记得”二字开始，作者慢慢地把镜头拉开，往事清晰地展现出来：去年寒食节，词人独自回家，然后去寻找“伊”——作者心爱的女子。他设计的场景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欧阳修《生查子》)，可是月亮却迟迟不见，他的心里万般焦急。“十分斟酒不推辞”是一幕温馨的情人相会场面，省略了女子的到来，直接从相遇着笔，“十分斟酒”是女子的动作，她愿意自己的恋人多喝一杯，畅度欢悦时光；“不推辞”是男子的举止，他一饮而尽，尽情品尝这杯真情，酒不自香，“因人而彰”。能与自己心爱的人相约、饮酒，乃是人生的幸事，这真是一幅惬意、温情的画卷。

“将为老来浑忘却”一句笔锋忽转，将思绪拉来到现实。“老来”是虚指，古人很早就开始称自己老夫了，苏轼写下“老夫聊发少年狂”时也不过三十九岁。“浑”是全部的意思，他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干净彻底，其实不然。“因甚沾衣”是作者的自我问诘，答案清晰可见：因为逝去的醇美情感。作者能把这个约会的小镜头从时间、地点、心情、动作都回想得清晰完整，他如何能轻易释放这般情怀？“沾衣”二字清晰地投射出词人此刻的忧伤心情，爱而不能，忧而难忘，这是千百年来困扰多少人一生的悲剧。也许忘却能解脱，但是有几个人真能做到呢？其实，何必纠结，珍藏一朵淡雅的小花在心间，岂不是一美忆耶？

整首词清新如水，涤荡着蜜甜的忧愁，写尽了痴男怨女的悲情，写出了人生的无奈。亦如一曲江南小调，细腻婉转，回唱不绝，带给人无际的想象。(张雅莉)

集评 宋《曾季貍：“东莱晚年长短句尤浑然天成，不减唐《花间》之作。如一词云：‘柳色过疏篱。花又离披。旧时心绪没人知。记得一年寒食下。独自归时。归后却寻伊。月上嫌迟。十分斟酒不推辞。将为老来浑忘却，因甚沾衣。’……皆精绝，非寻常词人所能作也。”(《艇斋诗话》)

溪山楼观图(局部)【宋】燕文贵 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