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梦得《醉蓬莱》

叶梦得《醉蓬莱》叶梦得

叶梦得

辛丑寓楚州^①，上巳日有怀许下西湖^②，作此词寄曾存之、王仲弓、韩公表。

问东风何事^③，断送残红，便拚归去。牢落征途^④，笑行人羁旅。一曲阳关，断云残霭，做渭城朝雨^⑤。欲寄离愁，绿阴千啭，黄鹂空语。遥想湖边，浪摇空翠，弦管风高，乱花飞絮。曲水流觞，有山公行处^⑥。翠袖朱阑，故人应也，弄画船烟浦^⑦。会写相思，尊前为我^⑧，重翻新句。

注释 ①辛丑：宋徽宗宣和三年(1121)。②许下西湖：即颍昌西湖。③东风：春风。④牢落：孤寂、无聊。征途：远行的路途。⑤“一曲”句：阳关，既是古关名，又是古曲《阳关三叠》的省称，又名“渭城曲”，歌词为唐王维的《渭城曲》：“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⑥山公：晋山简，时人亦称山公。简字季伦，晋山涛幼子，性嗜酒，镇守襄阳，常游高阳池，饮辄大醉。⑦画船：装饰华美的游船。烟浦：云雾迷漫的水滨。⑧尊：通“樽”。酒器。

鉴赏 北宋徽宗宣和三年(1121)，叶梦得罢知颍昌府后南下寓居楚州(今江苏淮安)，在这里他写了《醉蓬莱》一词，寄给曾与他在许昌(即颍昌)唱和的诗友曾诚、王实、韩瑨。叶梦得这次落职，乃是因为其刚正不阿的为政风格，为奸人所嫉害，所以有着无限的冤屈。对比先前许昌时众多朋友歌舞聚会的热闹与今天自己独自一人的凄楚，词人不禁感慨万千。

本词起笔即展开对春风为何吹落残花的质问，“断送”二字隐含着对春风的强烈谴责和对残花的无限同情。春风吹残花本是自然现象，而词人偏要带着强烈的感情倾向寻根问底，简直莫名其妙。然而这一问看似无理取闹，却正是清王国维所说的“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人间词话》)。很显然，含冤受屈的作者对于此次落职是耿耿于怀的，如今的流落恰似“残红”飘零陨落的凄惨命运，而东风的无情也正影射了奸人对自己的迫害，故作者有此一问。作者只得踏上远行的路途，没有了朋友的陪伴，一路是如此的孤寂和无聊。“笑行人羁旅”中的“笑”字所传递的感情颇为复杂。处于无聊征途中的词人此时固然不可能发出由衷的微笑，所以这个“笑”乃是以欢言写哀事，是苦笑，是讽刺，是自我解嘲，巧妙表达出词人无可奈何的心情。“一曲”句化用唐王维《渭城曲》诗，是词人对离别场景的回忆。那时的云是断的，雾也是残的，如此残破的景象渲染出凄惨的氛围。故人送别的歌声犹在耳，而人已不在，于是词人想要把这离情别绪寄给故人。“绿阴千啭”说明到处有着鸟啼，似乎给了词人无限的希望，但“黄鹂空语”又粉碎了他所有的奢想。“千啭”和“空语”的对比巧妙地突出了作者无奈的心情。

词的下片以“遥想”统起，回忆当初诗友的聚会，一反上片的低沉晦暗，抒情写景挥洒自如，与上片形成鲜明的对比。和“断云残霭”“黄鹂空语”相对的是“浪摇空翠，弦管风高，乱花飞絮”，好一幅春机盎然的景象：湖上波浪起伏，轻抚岸边低垂的柳树；春风下，花絮漫飞。此时，志同道合的诗友们丝竹弦管歌吹弹唱，曲觞流水边把盏言欢，是何等开怀的赏心乐事。于是当作者的思绪由过去回到现在，想到故人们现在做什么时，过去的画面仍萦绕在他的心中：他们大概还是像以前一样，坐在装饰华美的游船上，停靠在烟雾迷蒙的水滨，倚着朱红色的栏杆谱曲弹唱吧？然而以往的盛会已不复再来，如今的聚会，作者只能遥远地想象；从前的诗友聚会，其乐融融，而今的作者独自一人身处他乡。两相对比之下，怎能不令人肝肠寸断？ 于是最后作者祈求故人们千万别忘了他这个朋友，别忘了为他的新词谱曲弹唱。或许在这样遥遥相和之中，词人才不会觉得自己是孤单一人吧！

本词层次鲜明，今昔对比强烈，词人的落职之苦和怀友之情纠缠交织，令人感慨万千，唏嘘不已。(钟原)

菱塘哺雏图【清】王维烈

南京博物院藏

链接 《醉蓬莱》词牌。据《渑水燕谈录》记载：宋仁宗时，教坊有新进大曲《醉蓬莱》。柳永应制，遂作此词，此调为双调，九十七字，仄韵。

曲水流觞。“曲水流觞”之俗，源自三月上巳这一古老风俗。上巳，是指夏历三月的第一个巳日。它是我国古代一个祓除祸灾、祈降吉福的节日。远在秦汉以前的周代，已有水滨祓禊之俗。祓禊是通过洗濯身体，达到除去凶疾的一种祭祀仪式。到了汉代，三月上巳被确定为节日，魏晋之后又将三月初三定为春禊，所有临水祓禊及水滨宴饮活动都在这一天举行。“曲水流觞”是上巳节中派生出来的一种习俗。人们在举行祓禊仪式后，大家坐在水滨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任其顺流而下，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即取饮，彼此相乐，故称为“曲水流觞”。觞系古代盛酒器具，即酒杯，通常为木制，小而体轻，底部有托，可浮于水中。也有陶制的，两边有耳，又称“羽觞”，因其比木杯重，玩时则放在荷叶上，使其浮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