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匏有苦叶 |
释义 | 匏有苦叶有弥济盈, 有雉鸣。 济盈不濡轨, 雉鸣求其牡。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这是一首什么诗? 作者是谁?为何而作?表现了什么内容?这一系列的问题,粗读起来,是不大容易辨察出来的。因此,历代的一些解诗者,看法也就有了很大的分歧。有的认为它是“刺卫宣公”的作品(《毛诗序》),有的认为它是“刺淫乱之诗” (朱熹),有的认为它是“贤者不遇时而作也” (王先谦),等等。今世学者多把它看作爱情诗,我认为是正确的。 全诗四章,章四句。虽然其本上是四言句式,但第一章兼用三言,第二章兼用五言,颇为参差错落。初读起来,应该说前三章都是比较朦胧的,直到最后一章,作者才直接地说到“人涉卬否”、“卬须我友”。从这个“卬”字上才使我们知道这首诗是用第一人称写的,而且作者是一位女性。卬或作“姎”,《说文》:“卬,妇女自称我也。”可见,作者是直接表达自己的爱情生活的。 诗的第一章,一开始就突兀地说:“匏有苦叶,济有深涉。”匏,即瓠,俗称葫芦。《埤雅》:“长而瘦上曰瓠,短颈大腹曰匏。”匏就是大葫芦,劈开可作舀水之瓢,整个系于腰间以浮游渡水,则可免于沉溺,故又名“腰舟”。苦,同“枯”。匏叶枯,表示业已成熟,时间当为深秋。济,古水名,又名泲水,当时当流经邶地 (今河北省北部)。涉,过河的渡口。深秋来临,匏儿成熟了,济水渡口的水位也上涨了。作者看到这种情况,可谓触景生情,于是就自然地想起自己的情人来。或许他们曾在这里欢会过,共同留连山水,谈情说爱; 或许他们常常在此幽会,一起山盟海誓,私订终身。每次,她的情人都是从渡口那里渡水过来的。现在,虽然河水上涨了,但是匏儿也成熟了,还是可以前来的呀!所以,她接着说:“深则厉,浅则揭”。当然,这是她自然的联想,也是她天真的设想。“深”与“浅”是承“涉”的联想,“厉”与“揭”是承“匏”的设想。《广雅·释器》:“厉,带也。”《小尔雅·广服》:“带之垂者谓之厉。”可见,厉,就是把匏系带在腰间渡水,以免发生沉溺的危险。《说文》:“揭,高举也。”可见,揭,就是把匏高举,直接淌水过来。“深则厉,浅则揭”,充分表现了作者对情人深切的思念和关心。本章四句,前两句写景,景写得极为突然、简括而又具体; 后两句抒情,情又写得极为含蓄、委婉而又细致。可谓不俗不艳,意在言外。 如果说第一章还仅仅写的是看到“匏有苦叶”后的联想,那么第二章就具体写她真的来到河边详细的观察或等待了。“有弥济盈, 有雉鸣。”“有”为发语词,无实义;“弥”,是水势浩大、一片茫茫的样子;“盈”,是水势满涨的状态;“”, 野雉鸣叫的声音; 雉, 野鸡。 她来到济水之滨,一看,济水满涨,一片茫茫; 一听,济水旁边,野鸡鸣叫。这时,她似乎又迷惘于一片新的景象之中了。接着,她仔细一看,“济盈不濡轨”,济水虽满,但水的深度还浸湿不到一般的车轴那里 (濡,浸湿;轨,车轴的两端) 她仔细一听,鸣叫着的野鸡,声声都象是在寻求自己的配偶 (牡,原指雄性兽)。此情此景,怎不使作者的思绪更加急切、更加惆怅了呢? 仿佛使我们看到作者正在深情而又暗暗地对着济水的彼岸向自己的情人呼喊: 济水虽满,但并不深,你是可以渡过来的呀!野鸡儿声声鸣叫,都在寻找自己的配偶,难道你就不想念我、不愿意赶快来相会吗? 短短四句,又写得多么简洁、真切和含蓄啊! 第三章,作者的感情表达似乎更加急切起来、“雍雍鸣雁,旭是始旦”,似乎作者是一大清早就来到济水旁边的。这时,飞翔着的雁群在“雍雍”鸣叫,鲜艳的朝阳正冉冉升起。客观的种种景象,使她由此思彼、由彼思此、思绪更加复杂起来。她望着满涨的济水,听着雉、雁的鸣叫,心里更加思念、盼望自己的情人,以至显得有些急不可耐,甚至有些埋怨了。她急切地说:“士如归妻,迨冰未泮。”“士”显然是指她的未婚夫;“归妻”,就是娶妻。古代女子出嫁曰“归”,归妻就是迎妻以归夫家也。“迨”,趁着;“泮”,封、合的意思。眼下虽已是深秋了,但济水尚未冰封,你们男人要想娶媳妇,就该趁着这个时候赶快行动啊! 诗篇写到这里,我们才知道作者是一位妙龄适婚的姑娘,她不仅是在抒发自己对情人渴念的情思,更主要的是在表达自己急切催娶的心意。她所以一大早就来到水边张望、等待,原来是想和未婚夫早早相会、具体商量他们的婚事啊! 在古代,春秋二季是男女婚嫁的季节,而更多的又是在桃花盛开、春光溶溶的春季,《诗经》中《周南·桃夭》就表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姑娘出嫁的欢乐和人们对她的祝福。秋季婚嫁,古书上也有不少记载,《诗经》中的《邶风·氓》的作者、那位后来被丈夫遗弃的妇女,想当年在“氓”一再请求结婚的情况下,她不是答应“秋以为期”吗?《荀子·大略》上不也说是“霜降逆 (迎) 女,冰泮杀内 (止)”吗? 眼下已是深秋,不久就要冰封,所以直接表达出她那急切的心情,就是非常自然而使人容易理解的事了。 应该指出,作者在水边看到的景象,都是具有强烈刺激、具有象征意义并容易使人产生爱情联想的事物。在古代,有仲春之月、大会男女的风俗。这时,玄鸟 (燕) 北至,巢人堂宇而孵乳,是男女婚娶的吉象,因而在这个时间内,男女在水边欢会、求偶、恋爱、议婚,并同时祭祀高禖 (媒),以乞求爱情和幸福,当然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据说,秦汉以后是在三月上巳 (三月的第一个“巳”日) 之日举行,魏晋以后才固定在三月三日。《诗经》中《郑风·溱洧》生动地反映了郑国男女在溱水、洧水之滨相互欢会的习俗,本诗的作者和她的情人不一样也可能在济水边欢会过吗? 眼下她独自徘徊在水边,耳闻目睹,抚今追昔,不自然地会引起种种情思和联想吗?在古代,“日”往往是情人或丈夫的象征,单在《诗经》里就出现了很多很多。《卫风·伯兮》的作者思念她出征的丈夫,曾说“其雨其雨,杲杲出日”,结果反而更引起了她深切的思念; 《王风·大车》的作者为了表达自己对情人的忠贞,曾说“谓予不信,犹如皎日”,就是指着明洁的太阳发誓。其他如《邶风》中的《柏舟》、《日月》、《雄雉》,《齐风·东方之日》 以及《王风·君子于役》等诗篇中,也都有着这种意味的象征。这绝不是用喻的偶合。本诗的作者面对“旭日始旦”的景象,她那丰富、复杂、细致而委婉的思想、感情和意趣,因而也就容易理解和体会了。在古代,雁,往往是男女缔结婚姻的象征,是男女缔结婚姻过程中必须使用的珍贵礼物。据《仪礼·士昬 (婚) 礼》记载, 男子在婚娶过程中,“亲迎” (新郎亲自去女家迎娶新娘) 以前,要有五道必办的手续: 纳采 (请媒人送礼,向女家求婚)、问名 (女家同意议婚后,再请媒人送礼,询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日期)、纳吉 (男家卜得吉兆之后,再备礼通知女家,表示愿意缔结婚姻)、纳征 (女家同意后,送聘礼,表示正式订婚)、请期 (择定结婚日期,备礼以告女家)。在这五道程序中,每次的礼品,都要用雁。因此,“雍雍鸣雁”,能引起作者什么样的思绪,就显而易见了。 在第三章前两句短短的诗语里,作者给我们描绘出了一个含意极为丰富的意境。所以后两句,她虽然是在直接抒情,甚至是直接的呼唤,仍依然是非常吻合和贴切的。她那分外激动的心声,简直使人如闻如睹; 她那恳切的情意,特别使人感动。这时的作者,爱欲如火,心急如焚,思绪如潮。强烈的爱,甚至使她有些惆怅、埋怨,以至急不可耐了。 正因为这样,所以第四章里,她就进一步更直观地表达自己继续凝视、渴望和等待的心情。“招招舟子,人涉卬否”。“舟子”,是在渡口摇船摆渡的船夫 (俗称艄公);“招招”,是船夫摇船时身躯和腰臂仲动的状态。船夫在渡口摇摆着船只招揽旅客,很多很多人都上船渡河了,可是作者却依然徘徊、等待着,并不上船。为什么呢?诗到这里才点明:“卬须我友。”须,是等待的意思; 友,当然是指她的情人亦即她的未婚夫了。写到这里,主题明朗了,但诗的情意,却仍是隽永含蓄的。简短的四句,使我们鲜明看到,这位情深意切的姑娘,面对着茫茫的济水,在朝阳的照射下,在雁、雉的鸣叫声中,惆怅满怀,如梦如痴,在凝望着,在徘徊着,在等待着! 只有这样把前后四章的内容相互连贯地分析,全诗所表现的思想内容,我们才能较为完整、全面的认识和理解,也只有这样认识和理解,我们才能领略和体会作者所表达的爱情内容。这位姑娘,在深秋的季节,由于看到“匏有苦叶”,马上联想到“济有深涉”。由“济深”和“匏枯”,又马上想到渡水的方式:“深则厉,浅则揭。”一天的早上,天刚刚亮,她就来到济水渡口的旁边,观察着水势,辨析着雉鸣,冉冉初升的朝阳,群群鸣叫的飞雁,使她情思澎湃,愁绪满怀。原来她是在等待情人的到来,如饥似渴地希望未婚夫早日把她迎娶啊! 可见,这首诗和《诗经》中其他诗篇的表现方法是大不一样的。全诗四章,章与章之间,既不是按时序、按层次、或按事物某一方面的分章描述,也不是内容复沓、情意重叠的咏唱,而是逐步深化、相互补充、由隐到显的层层揭示。题旨诗意,前两章仅仅微露端倪,后两章才逐步点明,因此使我们感到它既有蜻蜓点水、轻盈飘忽之美,又有画龙点睛、豁然神注之妙。表而看来,四章各自为义,好象互不连属,措词也颇多谲诡、隐微而难于骤解; 仔细读去,章与章之间,虽然若断若续,迷离恍惚,但蛛丝马迹,颇多耐人寻觅和玩味。最后通过我们艺术的联想和分析,才能把握住它那完整的思想、内容和意境。全诗的意旨,既在言中,又在言外,景象逼真,情意恳切,艺术境界也极为优美。这种新奇独特的构思,离奇变幻的布局,真可谓巧夺天工,在“诗三百”中是别具艺术风格的。它不仅细致、委婉而曲折地描绘出了诗人自我的心理、性格和感情,而且鲜明、生动、具体地创造出了一个优美的艺术境地,使我们如见其人,如入其境。全诗几乎皆用“赋”体,但章章又皆含“兴”意。作者所描述的,皆深情所染之景,亦皆触景所生之情,情景交融,韵味深长,简直象一幅情深意浓的图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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