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征 春风燕语

作者简介 刘征，当代诗人。原名刘国正，曾用笔名牛小白。1926年6月9日生。北京市人。解放前夕在北京大学读书时参加反独裁、反内战的学生运动，在进步刊物《诗号角》上发表诗作《金凤》等。194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长期坚持业余文艺创作。他的诗题材广泛，形式多样，有寓言诗、讽刺诗、旧体诗词，也写散文。他的诗作多收在《蒺藜集》(与池北偶、易和元合集； 197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友声集》(与程光锐、臧克家合集；1980年，云南人民出版社)和《海燕戒》(1981年，山东人民出版社)里。他写的寓言诗《春风燕语》(1979年5月号《诗刊》),通过一双燕子想在局长办公室办公桌上作窝的描述，用夸张的手法，突出了官僚主义、文牍主义的危害性，富有生活情趣和幽默感。该诗荣获1979—1980年全国中、青年诗人优秀诗歌奖。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现任人民教育出版社副社长。
内容概要

心满意足的老猫

话说某单位为了庆祝节日，/打算举行一次丰盛的聚餐。/赶巧炊事员外出没有回来，/烹调任务只好请老猫承担。它是一只笑眯眯的老猫，/在食堂当管理员已经多年。/可是它从没摸过锅碗刀勺，/也从没留意过米菜油盐。这时它伸个懒腰爬起来，/笑眯眯地穿起一件白罩衫。/点起炉火马上开始操作，/敲得刀勺乱响，热闹非凡。聚餐的人已经陆续到齐，/老猫跑进餐厅宣布开饭。/大家满面春风纷纷入座，/口水在牙齿间滴溜溜打转。菜一道接着一道摆上餐桌，/人们大吃一惊，瞪圆双眼： /酒壶里发散出猫尿的臊气，/还把淌血的耗子摆进拼盘。春卷里包的是一兜儿垃圾，/灌肠里还留着原来的粪便。/清炖乌鸦披挂着浑身黑毛，/癞蛤蟆在海碗里仰面朝天。一盆肉汤还没有什么稀奇，/可惜至少放进去半斤咸盐。/人们有的捂鼻子有的呕吐，/有的摔筷子有的乱敲杯盘。有的一甩袖子忿忿地离去，有的怒气冲冲把桌子掀翻。/大家围着老猫大声指责，/老猫笑眯眯地在一旁吸烟：“我是个外行啊，同志！ /没有在专门学校里受过训练。/哪里有功夫过问烹调技术？/光大事已经忙得我脚朝天！” “我是个外行啊”,这句话，/老猫已经说过十万八千遍。/熟能生巧，这话一点不假，/说得越久，腔调越圆滑自然。

满腹牢骚的小猫

小猫是老人家里一个小小的成员，/老人怜爱它如同自己的儿女一般。/这一天，一老一小同桌吃饭，/小猫紧皱眉头，把饭碗推在一边：“顿顿是青菜萝卜、萝卜青菜，/闻不到鱼腥气已经有好几天。/唉，咱们这个家呀真叫没治！ /看看人家，天天吃的是泥鳅黄鳝。”“想吃鱼吗？小家伙别着急！ /等吃完饭，咱们找出来钓鱼竿。/嘿嘿，只要在河边上坐一会儿，/准会钓上来几条大鱼给你解馋。”“哎哟，又是钓！又是钓！ /那玩艺慢吞吞的谁等得耐烦？/唉，咱们这个家呀真叫没治！ /看看人家，用网捕鱼多方便。”“你，用网捕鱼？正对我的心思。/那咱们挽起袖子，说干就干。/你坐在河边大柳树下等我一会儿，/我赶忙去买织网的穿针和丝钱。” “哎哟，还是用两只手织网吗？/针来线去，半天织不了几个网眼。/咳，咱们这个家呀真叫没治！ /看看人家，只要把电钮轻轻一按。”“想用机器织网吗？有志气！ /制造一台织网机，让咱们试试看。/我到邻居去借几本技术资料，/带上老花眼镜，跟你一起钻研。”“哎哟，吃萝卜青菜还要学习？/请看看表，早已到了休息时间。/唉，咱们这个家呀真叫没治！ /看看人家，八小时以外自在清闲。”
水中的鱼儿不会自动跳上餐桌，/发一万年牢骚顶不了一分钟实干。

螃蟹拉网

一群螃蟹来打鱼，/今天真是好运气。/网儿撒下沉甸甸，/大鱼小鱼网里挤。满网鲜鱼多爱人，/离岸只有十几米。/七手八脚都来拉，/累得呼呼直喘气。螃蟹拉网都积极，大家拼命用力气。/可是鱼网真奇怪，/一寸也没往上移。/ 只听啪啪连声响，/网儿扯得粉粉碎。/大鱼小鱼得自由，/忽拉一声都逃去。螃蟹出力不算小，/为啥拉网崴了泥？/只因螃蟹心不齐，/你拉东来我拉西。

无名的小花 (节选)

春天，要问什么给我的印象最深？/是那满坡满谷繁星般的无名小花。

1

谁也不知道每颗星星叫什么，/只知道他们联在一起叫银河； /谁也不留意每朵小花是红是白，/只知道山中的彩色那么美那么多。

2

你留给野兔以美丽的地衣，/你留给蜂儿以香甜的花蜜，/你留给诗人以旷远的思想，/你，没留给自己一点东西。

3

碧桃，好像在做时装表演； /牡丹，裹太多的绫罗绸缎； /你，地母的赤条条的婴儿，/美得那么天真，那么自然。

4

梅有梅的姿态，兰有兰的风格，/你，像蝴蝶，像金铃，像锦帕，/你不属于任何一种僵死的形式，/到底像什么？——叫我怎么说？
作品鉴赏 《春风燕语》是诗坛上一朵有着特异风采的鲜花，犹如果品里的酸枣，蔬菜里的辣椒；它是一本寓言诗集。寓言是一种凭想象写成的讽谕故事，它在我国有着源远流长的传统。《庄子》里有很多寓言，意在此而言寄于彼。韩愈和柳宗元是这个传统的发扬者，白居易写过不少优秀寓言诗。在西方，寓言是一种独立的文学品种，蔚为大观，伊索寓言，克雷洛夫寓言，成为经典作品。法国作家拉·封丹的寓言诗在我国也有了全译本。我国作家刘征长期地专心致志地致力于寓言诗的创作，取得了很可喜的成绩。与别的优秀寓言诗一样，刘征的寓言诗有这样几个特色：第一，它曲折地反映现实生活。它不是现实的直接摹写，它的情节不是生活中实有的。诗人体察和研究大量的生活现象，捕捉主题，同时进行精心构思，形成艺术结构。《春风燕语》一首是讽刺官僚主义的，写一对燕子商量决定在某局局长的办公桌上筑巢，他们了解到，这个局有十个局长，都是只画圈不办事的，也许到了明年飞回来的时候，这个巢仍是安然无恙。尽管是燕子议论筑巢的事，却很有现实生活的实感： “即便筑巢的第一天就被发现，/可是要把我们赶走并不简单。/科里先要写一份冗长的报告，/这才仅仅是漫长程序的开端。”燕子在局长办公桌上筑巢养子，这件事是荒诞的，但荒诞故事里却反映了某种现实。第二个特色是：漫画式的人物形象。寓言诗里的人物，可以是人，更常常是鸟兽草木虫鱼以及其他事物，但都不是原来样子，而是漫画化或人格化的。比如《满腹牢骚的小猫》一诗里那只小猫，就是一个人格化和漫画化了的形象，突出和放大了爱发牢骚的人的缺点。但是，小猫通常也被认为是懒惰的，不爱劳动的，作者正是在小猫这个特点之上建立自己的漫画化技巧。同样两首关于猴子和桃子诗，都是漫画化的，然而也是抓住猴子爱吃桃子，猴子精灵这些特征进行艺术构思的，所以取得了很好的讽刺效果。第三个特色是耐人寻味的深长寓意。好的寓言往往寄托着某种社会的哲理，人生的哲理，发人深省。它的智慧的光芒，能够超越岁月，照亮迷惘者的心境。《心满意足的老猫》一首，很有意思。这只当过食堂管理员多年的老猫，做了一桌很糟糕的饭菜使得客人震惊，但他却振振有词，说他是个外行，经常忙于大事，烹调区区小事哪有功夫过问和学习。这诗的含义是意味深长的，也是辛辣的和尖锐的。第四个特色是寓言创作的路子较宽。作者强调寓言诗可以有多种模式和类型，尤其不必拘守要有故事情节这一条，甚至认为可以不必涉幻成趣，他认为只要有耐人寻味的寓意，都可以算是寓言。这本集子里的许多作品，在样式多样化方面作了尝试。《无名的小花》、《海的语言》、《湖山小札》等是没有故事情节的，《骏马和骑手》、《葬花记》、《买玉得砖记》是一种微型寓言剧，《水滴之歌》是跟童话嫁接的杂交品种。第五个特色，刘征的这些寓言诗是诗。这本诗集里好些诗都诗意盎然，作者有真实的诗情，感情和感觉是作者创作这些寓言诗的基础。比如《乌鸦和仙鹤》就是一篇诗味浓郁的作品，“我的黑，是黑钻石！黑水晶，/是黑芍药、黑牡丹、黑蔷薇。”这乌鸦的语言正因为带有优雅的抒情性，才具有反讽的艺术力量。这首诗最后的四句“训词”也委婉而达意。刘征的创作还启示我们，一个寓言或寓言诗作者，还要多研究动物花草的习性特征，对此有兴趣，否则，创作会缺乏形象，只留下干巴巴的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