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与道德之歌 [法国]马罗

在这明媚的五月里，

大地更新，变换模样，

许多情人也如法炮制，

去追逐新的情妹情郎。

或出于轻浮的思想，

或为了得到新的满足，

我的爱法可不是这样，

我的爱忠贞不渝，哪怕石烂海枯。

这样美的夫人何处寻觅，

美貌总有一天会消亡，

岁月、忧虑或者病疾

会张开它的丑陋之网

可我打算永远侍候的姑娘

丑没有胆把她玷污，

因为她总是那么漂亮，

我的爱忠贞不渝，哪怕石烂海枯。

我在此处所说的那个女子，

就是道德，永远美丽的姑娘，

她在明朗的荣誉之巅伫立，

呼唤所有真正的情妹情郎：

“来吧，情人们，来我身旁，

我正在等待，快来此处；

来呀，(这年轻女子声音响亮，)

我的爱忠贞不渝，哪怕石烂海枯。”

(胡小跃译)

【赏析】

克莱芒·马罗是一位容易被人低估的诗人，他生活和创作的时期正值法国文学从中世纪转入文艺复兴。在他前面，有被尊为中世纪欧洲三大诗人之一的弗兰索瓦·维庸；在他身后，则有代表文艺复兴时期法国诗歌最高成就的“七星诗社”。身处于这两大文学巨星的光芒之间，马罗自然也就显得星光黯淡了。但事实上，马罗对法国诗歌来说是一位极重要的诗人，他是16世纪法国第一个具有突出成就的诗人，正是他继承了中世纪的优秀传统，又是他以自己的创作实践和理论探索开启了后世的文艺复兴和古典主义诗歌，他是一位不可或缺的过渡性诗人。

马罗的父亲是宫廷诗人，也是当时的一个主要诗歌流派“辞章派”(rhétoriqueurs)的重要诗人。辞章派流行于15世纪和16世纪的早期，代表了法国中世纪诗歌的主要成就，它讲究格律的严整，强调诗歌要有教诲意义，爱用讽喻(allegory)、梦幻、象征、神话等文学手法，但有时不免生硬和迂腐。马罗早年深受辞章派的影响，这种影响可以在这里所选的《五月与道德之歌》中窥见一斑。

成年后，马罗循着父亲的足迹进入宫廷，但除了写应景诗之外，马罗大部分时间用于翻译古罗马诗歌和《圣经·旧约·诗篇》，并编辑了《玫瑰传奇》和维庸的作品。由于同情和支持新教，马罗在当时的宗教斗争中饱受摧残，多次入狱并险些被处死。在这一过程中，马罗曾逃到意大利并受到当时的人文主义思想的影响，加上本身对古代经典的熟悉，马罗的诗风开始转变。马罗为法国诗歌引入了哀歌、牧歌、讽刺短诗、祝婚歌和十四行诗等诗歌形式，并使歌谣、回旋曲等古老的诗歌形式重新焕发了生机。马罗的诗歌具有机智幽默、文雅精致和诚挚自然的特点，他不仅对后世的法国诗歌深有影响，而且对英国伊丽莎白时代的诗人，特别是埃德蒙·斯宾塞也有巨大的影响。

《五月与道德之歌》是一首歌谣，由三组八行诗组成，其韵式是“ababbcbc”。这首歌谣的主题是歌咏诗人对道德的永恒之爱，是一首极具教诲意义的诗，主题虽重大，但全诗读起来却并不凝重，马罗给人的感觉并不是一个一本正经的道学家，而是一个平易近人、风趣幽默的青年人形象。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马罗所运用的拟人化讽喻，他把道德人格化为一个热情的、永远美丽的姑娘，这一概念的转换成功地把原本沉重严肃的道德选择转化为了轻松诙谐的爱情选择，从而达到了寓教诲于谐趣的效果。这也正是马罗的特点，他的诗虽然格律严谨，主题传统，但却没有辞章派的生硬迂腐，贴近生活，自然生动，散发出充满灵气的机智幽默，反映出他作为一个承上启下式诗人的继承和转型。

这首诗的结构安排也是别具匠心的，这种安排使得全诗的主题循序渐进，令人信服。第一诗节颇有讽刺短诗的味道，诗人以五月“大地更新”为“起兴”，引出许多人变换情人，但与此相对，“我的爱法可不是这样”，这一切的递进显得自然而然，毫无生硬之处。第二诗节开始引出诗人所说的爱人，他并不点明爱人是谁，而只是描绘，他的爱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永远美丽。读者阅读至此，心中肯定已产生疑问，因而开始期待着诗人披露这神秘爱人的真面目。于是诗人在第三诗节说出这爱人就是“道德”，读者的期待心理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再联系前两个诗节，又不禁觉得言之有理，会心一笑。因此，整首诗的结构安排可谓巧妙，体现出马罗的机智。更为重要的是，这使得全诗平易而不单调，自然而不死板，这正是一首好诗必备的素质。

(程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