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达山

(清)杨揆

昔闻兹山奇， 绝险今始遘①。
玉龙作之而②, 势欲与天斗。
连峰排岞崿③, 寒色逼金宿④。
突兀穷荒中⑤, 阳和不能透⑥。
想当鸿蒙辟⑦, 巨手出极构⑧。
石棱间缺啮⑨, 嵌空琢冰甃⑩。
一片琉璃光， 千斛琼屑糅⑾。
阴风中怒号， 虚响滞岩窦。
行旆惨不前⑿, 十步九颠复，
勇上未盈尺， 陡落千丈溜⒀。
踯躅马脱蹄， 毰毸鸟缩咮⒁。
有时朝日开， 如熨绡縠皱⒂。
晴光相激射⒃, 到眼胥眩瞀⒄。
我寻西荒径⒅, 险阻亦既觏⒆。
信知九州遥， 岂为五岳囿⒇。
何图归程急(21), 到此空引脰(22)。
人言山之神， 灵爽兹妥侑(23)。
阴霾变倏忽(24), 窈冥失旦昼(25)。
来从万玉妃(26), 旋转飘缟袖。
筑雪如作城， 林寒巨灵守。
时虞长围压(27), 谁敢孤军逗？
狂飙一倒吹， 万牛尽回首(28)。
往往昏黑中， 不复辨崖岫。
倏见神灯迎， 出险相引救。
我行日亭午(29), 千洞鸣玉漱(30)。
幸值气暄和， 谓为神所佑。
心怯卦习坎(31),事喜象遇遘(32)。
整衣拜丛祠(33),兼以村酒酭(34)。
视秩少桓圭(35), 升香无玉豆(36)。
作诗志兹行， 当用神弦奏(37)。

【题解】
沙拉贡雪山在边坝县西，其山峭壁摩天，蜿蜒而上，有阎王碥最为险峻，是赴藏途中的第一大险阻。山上夏天泥滑难行，冬天则冰雪成城，道路极狭窄，行人只能拄杖鱼贯而进。此诗以想象和夸张、比喻等表现手段写出了丹达山冰峰雪岭上阴晴变幻的特异景观，虽文字艰涩，细读也会使人生凄神寒骨之感。
【注释】
①遘(gou):遇。②作：起。而：鳞片。凡鳞毛之下垂者即称“而”,此指龙鳞，形容丹达雪山如玉龙耸起鳞片的雄姿。③岞崿(zuoe):山高貌。④金宿：天帝宫阙。⑤突兀：高耸貌。⑥阳和：春天的暖气。⑦鸿蒙：宇宙形成前的混沌状态。辟：开辟。⑧出极构：创造出的极致建构，指雪山。⑨间：间或。缺啮(nie):缺口像是咬出来的。⑩冰甃：冰井。⑾琼屑：玉屑。⑿行旆：行进的旗帜。⒀溜：冰溜。⒁“踯躅”两句形容丹达山上马难行、鸟难飞。踯躅，接连不断。脱蹄，失蹄。毰毸(pei sai):羽毛张开的样子，咮(zhou):鸟喙。(15)绡縠：丝织的轻纱。(16)激射：映射。(17)胥：皆，都。眩瞀 (mao):眼睛迷乱昏花。(18)西荒：谓西方荒凉之地。(19)觏：同“逅”,遇见。(20)五岳：即嵩、泰、华、衡、恒五山。囿：局限。(21)何图：何料。(22)脰(dou):颈项。(23)灵爽：神明。妥侑：安坐、劝饮。《诗·小雅·楚茨》: “以为酒食，以享以祀，以妥以侑，以介景福。”(24)阴霾：阴暗混浊之气。倏忽：忽然、很快地。(25)窈冥：幽深昏暗。(26)玉妃：比喻雪。韩愈《辛卯年雪》诗：“白霓先启途，从以万玉妃。”(27)虞：担忧。(28)“狂飙”两句写风狂力猛。(29)亭午：正午。(30)玉漱：融雪水流之声。晋代陆机《招隐寺》:“山溜何泠泠，飞泉漱鸣玉。”(31)卦习坎：相传文王序《易》,以坎、离、震、兑为四时卦。坎为春时卦。(32)此句说，看卦象正显示出自己当得神灵赏识。遇遘，遇合，得到神灵赏识。据《易》系辞下说：“吉事有祥，象事知器，占事知来。” 《疏》云： “观其所象之事，则知作器物之方也。”(33)丛祠：乡野林间的神祠。据《西藏图考》卷三《西藏程站考》称：“丹达之麓有庙，相传云南某参军解饷至北，没于王事，屡著灵异，土人祀焉，过山者必祷之。”(34)村酒：村家之酒，即当地村民酿造的酒。(35)视秩：比照品级。桓圭：周礼以玉为六端，表示爵秩等级，公执桓圭。圭两面各琢二棱，长9寸。(36)升香：上香，进献香烛。玉豆：玉饰的祭器。豆是古代食器，初以木制，形如高足盘。(37)神弦：即《神弦歌》,祀神所用的乐曲。《乐府诗集》卷四七录十一曲，其歌辞皆晋代人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