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调】青杏子(花月酒家楼)

曾 瑞

骋怀

【青杏子】花月酒家楼，可追欢亦可悲秋。悲欢聚散为常事，明眸皓齿，歌莺舞燕，各逞温柔。
【幺篇】人俊惜风流，欠前生酒病花愁。尚还不彻相思债，携云挈雨，批风切月，到处绸缪。
【催拍子】爱共寝花间锦鸠，恨孤眠水上白鸥。月宵花昼，大筵排回雪^①韦娘，小酌会窃香韩寿。举觞红袖，玉纤横管^②,银甲调筝，酒令诗筹。曲成诗就，韵协声律，情动魂消，腹稿冥搜^③,宿恩当受^④。水仙山鬼，月魁花妖，如还得遇，不许干休。会埋伏未尝泄漏。
【幺篇】群芳会首，繁英故友，梦回时绿肥红瘦。荣华过可见疏薄，财物广始知亲厚。慕新思旧，簪遗佩解^⑤,镜破钗分^⑥,蜂妒蝶羞。恶缘难救，痼疾长发，业贯将盈，努力呈头。冷飡重馅，口刀舌剑，吻搠唇枪，独攻决胜，混战无忧。不到得落人机彀^⑦。
【尾】展放征旗任谁走，庙算神机必应口。一管笔在手，敢搦孙吴兵斗。

【注释】①回雪：回风舞雪，形容舞姿的飘忽轻盈。②玉纤：妇女洁白而纤细的手指。横管：指吹笛。③腹稿冥搜：暗中打腹稿。④宿恩当受：指对歌妓们前世有恩，当受到她们的报答。⑤簪遗佩解：把头上的玉簪和身上的佩饰赠给对方，表示定情。⑥镜破：孟棨《本事诗》载：南朝陈将亡时，驸马徐德言与妻子乐昌公主分别时，将一面铜镜打破，各执一半，作为他日重见的凭证。钗分：古代夫妇离别，女方往往把头上的发钗分给男方，作为纪念。⑦机彀：圈套。
【鉴赏】该套曲选自元杨朝英所编辑的《朝野新声太平乐府》卷七，明《雍熙乐府》卷十五据此录之。这首套曲的宫调为“风流蕴藉”(朱权语)的【大石调】,曲的内容故而也由男女巫山云雨之事展开。前二支曲，作者描述了混迹青楼、沉醉于男女情爱之中的场景，即可寻欢作乐又可伤春悲秋。然无奈悲欢离合乃世间常有之事，值此良辰美景只愿“各逞温柔”。面对眼前的风花雪月，作者又不禁悔叹昔日的驰骋风流：一边是歌女的搔首弄姿，一边是自身的吟风弄月，以及那难忘的殷殷之情。作者开篇就为我们描绘了一幅令人蠢蠢欲动的场景，视觉的冲击带给读者无限的遐想。
接着作者展开无限遐想，在“大筵排回雪韦娘，小酌会窃香韩寿”一句中，杜韦娘、韩寿便成为作者笔下借用的两个历史人物。杜韦娘是唐代名妓，歌舞书画皆绝，后来逐渐发展成美丽惊艳女子的象征。唐崔令钦《教坊记》有“杜韦娘曲”,刘禹锡更是有“鬟髯梳头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的名篇。“回雪韦娘”即表现了杜韦娘舞步轻盈、婀娜多姿的风韵。接下来提及晋朝韩寿，《晋书》称其“美姿貌，善容止”,生得玉树临风、貌比潘安。他为贾充僚属，贾充之女在帘后看到他后，情急爱慕之下于是私通。贾女以皇帝赏赐贾家的西域异香赠予韩寿，后被贾充察觉，无奈之下把女儿嫁给他。“窃香韩寿”也被后人用来比喻男女偷情之事，欧阳修曾有词句：“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作者用杜韦娘、韩寿两个历史人物，无非想说明男女情爱乃人之本性，接着作者又上升至仙境，他认为就连水仙和山鬼、月魁和花妖相遇也难耐寂寞，况人乎？
如果说这支套曲仅仅描写男女情爱，那也就无非一首艳曲罢了，思想品格显然也就受到了局限，而作者的眼界又显然不局限于男女情爱。接下来两支曲作者的笔触跳世间万物的博弈中。不过作者先借李清照《如梦令》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之意，用风雨过后的绿叶滴翠和红花飘落暗指男女云雨之事的结束。【幺篇】的“荣华过可见疏薄，财物广始知亲厚”一句，作者笔锋一转，把对社会人事的认识宣泄出来。包括接下来的孙吴兵斗的借用使作者所骋之怀扩大，诗的境界逐渐旷远了。最后作者抒发了“一管笔在手，敢搦孙吴兵斗”的壮志豪情，流露出作者不甘示弱、敢于与世抗争的勇气。
整体来看，对该套曲的解读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解读，一是作者前半部分描述的宋元之际书会才人与青楼女子的密切关系，这是后世俗文学繁盛的一个重要原因；另一方面我们可以从诗歌整体，尤其是后半部分传达的广阔浩远的诗歌境界中领略作者的壮志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