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自画老柏》

傅山

老心无所住，丹青莽萧瑟。

不知石苛木^①，不知木拏石^②。

石顽木不材，冷劲两相得。

飞泉不訾相^③，凭凌故冲激^④。

礧砢五色溅^⑤，轮囷一蛟轶^⑥。

寒光竞澎渤^⑦，转更见气力。

掷笔荡空胸，怒者不可觅。

笑观身外身^⑧，消遣又几日。

【注释】

①苛(ke)：紧夹。山西方言，音义大体同“卡”。②拏(na)：牵引。③訾(zi)：希求。相：佛学术语，指事物的外观形状。沈约《佛记序》：“降胎求道，宁止一相。” ④凭凌：侵凌。⑤礧砢(lei luo)：同“磊砢”，树木多节。⑥轮囷(qun)：屈曲高大貌。轶：超然无所拘意。这两句的意思是，屈曲蟠结的老柏坚劲多节，犹如横卧水中的蛟龙，飞泉遇之则飞溅起五色水花。⑦澎渤：同“澎湃”，指水波冲激声。⑧身外身：身外的化身，这里指老柏。

【评说】

本诗选自傅山《霜红龛集》卷四。

傅山的这幅《老柏》图已无法见到，但这首长诗，通过对自画老柏的品题，体现了傅山绘画作品的特色和创作思想。总的来说，其画风苍莽萧瑟，生动雄奇，豪放泼辣，笔力千钧。你看画面上的老柏依石而生，盘曲奇特，偃仰得势。山石柏木相得益彰，更显苍劲有力。正因为了这样一条超轶的蛟龙横卧水中，将山间的飞泉扯碎，飞溅起五色的水花。顽石与飞泉，一静一动，在不同的环境氛围中渲染烘托主题。如果说前文以顽石正衬老柏“冷劲两相得”，那么“寒光竞澎渤”则以水的动势和光线的变化来作反衬，因而也就“更见气力”。画家之所以要创作这种风格的作品，与他主观思想情绪密不可分。“老心无所妆是其动因，正因为诗人的老迈之心无以安放，所以借画宣泄胸中的“怒气”，画完之后，只觉心胸涤荡一空，满腔愤怒不平之气消失殆尽，而胸中的怒气早已寄托于画中了。面对这一“身外身”，大可以怡然笑观，消遣几日了。其实，这又何仅限于绘事，唐人张怀瓘论书时也曾说过：“或寄以骋纵横之志，或托以散郁结之怀。”(《书议》)书画同理，傅山画柏，正乃写其胸中怒气，散郁结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