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郭银河序》 - 〔南宋〕杨万里

〔南宋〕杨万里

予闻郭银河妙于数，其谈祸福多奇中，其言杉溪先生、尚书刘公又其奇中之尤者也。乾道戊子十一月二十日来谒予，貌甚古，辞甚辩，如轩辕弥明之长颈楚语也。于十二子、五运、六气，言之如汉庭诸老生之论治也，如秦医和、汉太仓公之知病也。予惊且奇之，与旧所闻无所不及而有加焉。予问之曰：“子之技前于人，而子之贫亦前于人，独何欤？”银河仰而笑、俯而叹曰：“技不负予也，予唯恐负技也。唯恐负技，故以人徇技，而不以技徇人。其于人也不有所迎而有所撄，以至于斯也。然予之贫可守，而予之守不可悔。”予益奇之。如银河者，其隐于技者欤？挟技者必有求，求不得则罪其技。自技而之贫，自贫而悔而无所不之也。不为此者希矣！如银河者，其隐于技者欤？谨序。

——《诚斋集》

本文是一篇赠序，系赠别郭银河之作。但作品并未抒写离别之悲和惜别之情，而是赞美了郭银河胸怀绝技而甘于贫困的高尚品格。文章先叙未识郭银河之前，就听说他对于数(气数、命运)十分精通，预言人的祸福常常是异常准确。未见其人，先闻其名，一开始便给人一个奇士的印象。接着写郭银河首次来谒所给予作者的印象：他“貌甚古，辞甚辩”，谈起算命的十二地支和医学上的五运、六气，滔滔不绝，不愧行家里手，比听说中的郭银河更加不凡，作者不禁为之惊奇。但是，这样一位才技过人的奇人，生活却十分贫穷。对此，他一面叹息，一面又付之一笑。他恐怕负于技，故宁可以人徇技。而技扰人至穷，他却宁愿守贫而不悔。对这样一种旷达而清高的态度，作者更加惊奇而钦佩。对于一般人来说，胸怀绝技必有所求，求之不得而至于贫，必有所悔，而像郭银河这样的怀技而守贫不悔者实在是太少了。作者认为，像郭银河，可谓是“隐于技”的人了。在封建社会里，满怀政治、文学才能而不遇的人比比皆是，而怀有一技之长而不遇的人更不乏其人，郭银河即其一。作者对郭银河的怀技而穷深表同情，对他的守贫不悔又加以赞美，实际上这不过是无可奈何的安慰罢了，从中我们不难体会到作者对造成这种不合理现象的社会现实的不满。

本文作为一篇赠别之作，送别之际，要说的话当然很多。但作品却仅仅抓住郭银河妙于数而穷、穷而不悔这一个方面来写，选材集中，中心极为突出鲜明。文章先写闻其“奇”，再写见而“惊且奇之”，接写听郭氏谈技与贫而“益奇之”，最后写作者的感慨，条理分明，层层深入。作品的语言简洁省净，无任何浮言赘语，不施藻彩，不加雕饰，但写人、议论却仍生动而有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