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最好吃的时刻

闫晗

S姑娘拿来几个自家地里产的玉米，她早晨现煮的，经过漫长的上班路，带到办公室还是温热的，罩着的塑料袋上蒙上了一层水汽。热玉米散发着地道的粮食气息，嚼起来有鲜玉米的甜味儿，感觉有阳光跳跃在舌尖上。

S姑娘说自己吃过最好吃的玉米，是和男朋友刚认识不久时。有天他凌晨三点多去地里掰的玉米，送到她家也就五点，夏天天亮得早，两人煮了玉米当作早饭，那玉米非常甜糯。她特意强调说，并不是因为跟男朋友一起吃而感受到的甜蜜，是食材本身真的惊艳。

是的，我能了解刚掰下的玉米有多鲜美。在老家，门口清晨就有农家拖拉机载着新掰下的玉米棒子在卖，我妈买回家来立即剥了皮煮，是味道最足的。玉米这东西很奇怪，离了茎秆太久便觉乏味，隔了一夜口感就变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煮玉米的摊子上卖的熟玉米，大多是在冷库里封存的，吃到嘴里缺少鲜甜的滋味。

S姑娘还带了几根黄瓜，几乎有婴儿手臂那样粗，却并不老，里面是嫩嫩的子，饱满多汁。

黄瓜也是从藤上新拧下来的最好吃，带着一身刺，青春无敌。我从前在爷爷家，常跑到黄瓜地里，低头往黄瓜架下寻，撩开软绵绵的叶子，寻找模样端正的黄瓜。最好吃的是长到三指粗的，白色或者草绿色短粗的秋黄瓜，偷偷藏在叶子底下，从蒂部揪下来，拿井水一冲，用手掌捋掉那些软刺，有一种微微刺痛的快意。鲜黄瓜咬起来脆生生的，难以言喻的清爽感弥漫到整个口腔，是儿时夏天的代表味道之一。我妈买来的西瓜或哈密瓜不甜，她总要自我安慰说：再不甜也比黃瓜强吧？我听了就会为黄瓜打抱不平：这怎么比？黄瓜有黄瓜的味道，黄瓜的好，不是甜，而是清新。

黄瓜闻起来怡人，偷偷吃总是瞒不了人，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黄瓜的气味，掀动着胃里的馋虫，也好想吃一根。不过，那根黄瓜的具体口感与新鲜程度，只有吃的人才知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也是生活的滋味吧。

S姑娘的婆婆家在郊区，院子里有一棵杏树，杏子成熟的时候，邀请我们去采摘过。那棵杏树很高，并不方便攀爬，只能用竹竿将果实打下来，下面有几个人扯着网兜，兜住高处落下的杏子——倘若落在地上，就容易摔烂。杏子不大，黄里透红，比市面上卖的小很多，却很甜。

收了些杏子之后，闲坐在院子里聊天，仍不时有熟透的杏子随风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摔裂了。如果不立即捡起来，在燠热的天气里就会变得酸馊。每听到啪嗒的声音，我都眼明手快循着它落下的弧线捡来，在井水边冲洗了吃掉。自然落下的杏子比人工打下来的口感更绵软些，没有一点点酸涩。

井边长着几株薄荷，摘下几片嫩叶，泡在玻璃杯里，叶子舒展开来，绿莹莹翠生生，煞是好看，薄荷水漫过口腔，整个喉咙都清凉舒爽。喝着薄荷水，在四合院里听杏子断断续续掉落的声音，感觉时间也变得缓慢悠长了起来。

（彭慧慧摘自《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