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格类·豪气纵横的宋词赏析

风格类·豪气纵横的宋词赏析

【依据】 陈同甫、豪气纵横，稼轩几为所挫。而 《龙川词》一卷，合者寥寥，则去稼轩远矣。(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卷一)

陈同甫与稼轩为友，其人才相若，词亦相似。(刘熙载《艺概·词曲概》)

予家藏《龙川词》一卷，……读至卷终，不作一妖语媚语，殆所谓 “不受人怜”者欤！(毛晋 《龙川词跋》)

【词例】

水调歌头

送章德茂大卿使虏

陈 亮

不见南师久，谩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 且复穹庐拜，会向藁街逢。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解析】 陈亮才气豪迈，他谈自己的文章说：“至于堂堂之阵，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现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自谓差有一日之长。”(《宋史·陈亮传》)他的词也同样豪气纵横，具有阳刚之美。宋南渡后、朝野阶级矛盾、民族矛盾日益加深，朝廷主战与主和两派斗争激烈。而宋帝沉湎声色，苟安一隅。陈亮则坚决抗金，在 《上孝宗皇帝第二书》 中讲：“张浚始终任事，竟无一功可论，而天下儿童妇女，不谋同辞，皆以为社稷之臣，彼其誓不与虜俱生，百效而不折者，诚有以合于天人之心也。秦桧专权二十年，东南赖以无事，而天下之儿童妇女，不谋同辞，皆以为国之贼。彼其忘君父之仇，而置中国于度外者，其违天人之心亦甚矣。”然而朝廷中主和派却把持权柄，当时从临安通往开封 (金人1161年南侵后、建都此地) 的道路上，“冠盖使，纷驰骛。” (张孝祥 《六州歌头》)陈亮深为痛心，激昂慷慨。于是为当权者所嫉恨，曾三次入狱。孝宗淳熙十二年(1185) 十二月、朝廷遣章德茂再次使金，贺金世宗完颜雍生辰时，陈亮以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抗敌必胜的气魄、信心，写出了这首豪气纵横的 《水调歌头》 壮歌。词中抨击朝廷忍辱媚敌，求和苟安，洋溢爱国的热情。

词的上阕、开头两句“不见王师久，谩说北群空”，指出中原人民虽然很久见不到王师北伐，但并非没有匡危扶倾，拯救国家的豪杰之士。“北群空”是用韩愈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中“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语意，以骏马喻贤才，有“无谓秦无人”的寓意。作者在 《上孝宗皇帝第一书》 中写：“南师之不出于今几年矣。河洛腥膻，而天地之正气抑郁而不得泄，岂以堂堂中国，而五十年之间无一豪杰之能自奋哉！”词中与此文同样表达出压倒敌人的豪气。

“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赞扬章德茂大使杰出的外交才能。当时朝臣摄于金人淫威，惮作使臣。此句与“谩说北群空”相应，指出惟章德茂能将棘手的邦交大事，只手可了。作者 《与章德茂侍郎书》 中写：“侍郎开豁亮直，足以起士气；高明宏远，足以壮天朝。”故称之为“万夫雄”。抒写中国确实有经纬国家的英豪之士，可以气压强敌。

“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东流。”此三句是转到章德茂作为使臣的立场写出的。自笑我这堂堂汉使，怎能象“河水洋洋”( 《诗经·硕人》)依旧东流那样，总是要去朝见金人？作者借章德茂之口，写出对朝廷俯首下心，遣使朝金的愤怨，以及蔑视金人的豪情。

“且复穹庐拜，会向藁街逢。”进一步写出作者驱逐金人，恢复中原的决心，以及必期早日实现的信心与壮志。指出暂且再向居处穹庐的金朝最后一拜，很快就要将金主完颜掳到藁街，庆贺胜利。藁街在长安城内，外国使臣集居此地。汉陈汤出使西域，郅支单于叛，汤假朝廷命斩之，奏请 “悬头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汉书·陈汤传》)作者用此典故表示威摄顽敌的力量。

下阕中，“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写出被金人侵据的山河，乃是尧的都城所在，舜所统辖的土地，禹的封疆，亘古以来即为中华的领土。在这块大地上，必然有多少以向金人称臣为耻的豪杰之士。“一个半个”是反语。作者曾疾呼：“中国圣贤之所建置，而悉沦于左衽，此英雄豪杰之所当同以为病也。”(《戊申再上孝宗皇帝书》)

“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作者对万里河山为金人所侵据，“洙泗上，弦歌地，亦腥膻”(张孝祥 《六州歌头》)的局面，有无限愤激之情，因而缅怀千古中捍卫祖国的英灵，发出于今安在的感慨。惟期磅礴于天地间的浩然正气何时可能通达，以遏制敌人的邪恶，廓清中原。

“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说金人的气运无须再问，完结只在须臾。作者在《中兴论》 中写：“臣窃惟海内涂灰，四十余载矣。赤子嗷嗷无告，不可以不拯； 国家凭陵之耻， 不可以不雪，……韩信有言 ‘能反其道， 其强易弱。’况今虏酋庸懦，政令日弛，……自古夷狄之强，未有四五十年而不变者。稽之天时，揆之人事，当不远矣。”而宋朝的气运，则如暄赫的太阳，丽于中天。表达了作者驱除敌人的必胜信念与豪情。

作者以文为词，豪放纵横既是他的文风的写照，也是他的词风的特征。此词豪放恣肆，洋溢强烈的爱国激情、充满压倒敌人的民族自豪感与胜利信心，有阳刚之美。因此陈廷焯才评说 “稼轩几为所挫。”沈宗骞论述阳刚之美说：“挟风雨雷霆之势，挟鬼斧神工之奇，语其坚则千夫不易，论其锐则七札可穿。”(《芥舟学画编》)这段话正是此词在风格上的特征。创造豪气纵横，具有阳刚之美的风格，也有赖于独特的艺术手法。此词艺术手法的特点则是大笔勾勒，一纵一横，大开大合，相摩相荡，才呈现出波澜壮阔，气势磅礴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