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的意义 [德国]门德尔松

关于音乐众说纷纭，但很少说到要害处。在我看来，语言文字代替不了音乐，也说明不了音乐。如果可能，我们就不需要音乐了。人们常常抱怨说，音乐太含混模糊，耳边听着音乐脑子却不清楚该想些什么；反之，语言是人人都能理解的。

但对于我，情况却恰恰相反，不仅是就一段完整的谈话而言，即便是只言片语也是这样。语言，在我看来，是含混的，模糊的，容易误解的；而真正的音乐却能将千百种美好的事物灌注心田，胜过语言。那些我所喜爱的音乐向我表述的思想，不是因为太含糊而不能诉诸语言，相反，是因为太明确而不能化为语言。并且，我发现，试图以文字表述这些思想，会有正确的地方，但同时在所有的文字中，它们又不可能加以正确地表达。

如果你问我，我落笔时候，脑海里在想些什么。我会说，就是歌曲的本身。如果我脑海里偶然出现了某些词句，可以作为这些歌曲中某一首的歌词，我也决不想告诉任何人。因为同样的词语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意义是不同的。只有歌曲才能说出同样的东西，才能在这个人或另一个人心中唤起同样的情感，而这一情感，对于不同的人，是不能用同样的语言文字来表述的。

(余顽　译)

【赏析】

音乐究竟是什么？它如何超越了语言，让每一颗聆听的心灵都得到洗礼和震撼？在这篇短小的随笔中，伟大的德国作曲家门德尔松就向我们诠释了音乐的意义。

通常人们认为音乐是含混的，而语言是清晰的，音乐无法表达出完整的意义和丰富的思想，这种任务则必须由语言来承担。门德尔松认为，恰恰相反，语言完整外表的背后，隐藏着太多的模糊和不确定性，语言的表达看似清晰，但实际上却漏洞百出，最终只是支离破碎的残片。语言的沟通无法触及我们的灵魂，所以语言最终导致的是失语。

只有优秀的音乐才能滋润我们的心田，让我们的心联系在一起，让我们的灵魂彼此沟通。门德尔松以其从事音乐创作丰富的经验和深切的体悟，向我们诠释了音乐的伟大和美丽。无论你来自世界的哪个角落，是遥远的西伯利亚、炎热的非洲草原、古老的西亚，还是神秘的亚马逊雨林，当音乐声响起，我们的心都会随之激荡，我们的灵魂会随之舞蹈。那古老的巴别城中的人们，在这一刻才发现相互陌生的面孔下那久违的微笑。音乐带给我们来自心灵的表达和沟通，是文字所无法企及的。正如门德尔松所说的那样，“真正的音乐却能将千百种美好的事物灌注心田”。

音乐是无法用语言说明的，语言在这里也表现出其苍白的一面。在文中，门德尔松向我们展现了音乐的明确与坚定。语言的意义是多重的，不同的语境，不同的人，用同样的语言，便会产生不同的意义，其中歧义重重，其表现的手段只得其表，而难得其里。音乐则不同，因为它永远是真诚的，开诚布公的，是源自我们灵魂深处的倾诉。音乐是我们会心的微笑，是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是深藏于每个人心中的真诚而美好的情感。“只有歌曲才能说出同样的东西，才能在这个人和另一个人的心中唤起同样的情感”。

这篇文章精辟隽永，耐人寻味。特别是对于生活于今天都市文明下的我们，这篇创作于近二百年前的短文似乎有着更多的启迪。后工业时代下，人与人之间充满了隔阂，我们生活在封闭的空间里，开始觉得彼此变得陌生。语言如面具般充斥于我们的生活，却无法抵达我们心灵的深处，世界的喧嚣恰恰带来的是我们的失语。来自门德尔松二百年前的洞见，正在演化为当今世界一种社会的危机。此时，也许我们该去聆听那心灵深处的召唤，聆听那穿越时空、穿越种族、穿越地域的真诚而伟大的乐章，用音乐把我们唤醒，在这个陌生的都市丛林中去找回我们失落已久的心灵家园。

(于　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