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瑀 ·止欲赋

夫何淑女之佳丽，颜恂恂以流光，历千代其无匹，超古今而特章。执妙年之方盛，性聪慧以和良。禀纯洁之明节，后申礼以自防。重行义以轻身，志高尚乎贞姜。予情说其美丽，无须臾而有忘。思桃夭之所宜，愿无衣之同裳，怀纡结而不畅兮，魂一夕而九翔。出房户以踯躅，睹天汉之无津。伤匏瓜之无偶，悲织女之独勤。还复枕以求寐，庶通梦而交神。神惚恍而难遇，思交错以缤纷。遂终夜而靡见，东方旭以既晨。知所思之不得，乃抑情以自信。

本篇，写一男子爱上了一个容貌美丽、品德高尚的年少女子，一心一意要结为婚烟，甚至夜不成寐，冥思苦想，希能梦中相见，但终不可得。便以“抑情以自信”作自我劝解。

“夫何淑女之佳丽，颜恂恂以流光。历千代其无匹，超古今而特章。”这个男子所爱慕的是品高貌美的女子。“淑女”，借用《诗·周南·关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句意。“淑女”，品德善良的女子。“佳丽”，称女子美貌者。“恂恂”，温恭貌。“章”，彰显。这个女子品德善良，容貌美丽，和颜悦色，满面闪烁着青春的光彩。即使千秋万代的美女也无一能与之相比，是超越古今而特出的 “佳丽”。这是以夸张之笔法极写女子之美。

这个女子的品德究竟如何高尚呢？“执妙年”以下六句就是为她高尚品德的详细描述。

“执妙年之方盛，性聪慧以和良。禀纯洁之明节，后申礼以自防。重行义以轻身，志高尚乎贞姜。”这个女子正处于年少妙龄时期，心性聪敏而温和善良，禀有坚贞纯洁的节操，又持礼自守，重义而轻身，志节之高超过著名的“贞姜”。“贞姜”，为用典，贞姜，春秋齐侯之女，赵国王夫人。王出游，留夫人于渐台而去，王闻江水大至，使使者迎之而忘持其符。夫人曰：“王与宫人约，召宫人必以符，今使者不持符，妾不敢从。”使者曰： “今水方大至，还而取符，则恐后矣。”夫人曰：“贞人之义不犯约，勇者不畏死，守一节而已。妻知从使者行必生，留必死，然弃约越义而求生，不若留而死乎。”于是使者归取符，水大至，夫人流而死。王曰：“守义死节，不为苟生，处约特信，以成其贞。”乃曰 “贞姜”。(见 《烈女传·贞顺传》)作者正以“志高尚乎贞姜”句表明这个女子坚守义节而不移。我们对义节，固然不能笼统加以否定，但这里的义节，显然为作者赋予节义以儒家的封建色彩，自有时代与历史的局限性。然而这种义节却成为这个男子爱慕她的重要条件之一。“志高尚乎贞姜”，是作者使用比较手法，对女子高尚品德的集中概括。

正是这样貌美的品高的女子才引起男子的倾心爱慕。可是他爱慕女子的表现又如何呢？ 下面则作了详细的描述。

首先，在“予情”四句中写出他一心一意要与女子结为婚姻。“予情说(悦)其美丽，无须臾而有忘。”他无时无刻不在爱慕着她美丽的出众的容姿。“思桃夭之所宜，愿无衣之同裳。”“桃夭之所宜”，化用《诗·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句意。“桃夭”，桃之花叶茂盛。以此比喻少女之美丽容姿。“宜”，适当。言女子正适合与我结为婚配。“无衣之同裳”，化用 《诗·秦风 ·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句意，“同裳”，穿一样的下衣。此句言，要与女子结为同心同德的恩爱夫妻。以上四句，写男子对女子因爱慕其“美丽”，而至须臾不忘，再至要结为婚姻，进而要过上同心同德恩爱的夫妻生活，所有这些都写得十分自然生动而逼真。后两句，用典灵活妥帖而不显痕迹。

其次，在“怀纡结”六句中，写苦思不得会面的愁闷与悲伤。“怀纡结而不畅兮，魂一夕而九翔。”因相思愁苦，心情郁结不舒，神魂一夜之间竟多次飞逝。以此表明相思之甚。“出房户以踯躅，睹天汉之无津。”“踯躅”，徘徊，在一处来回走动。“天汉”，即天河。“渡”，河的渡口。以引用民间传说： “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织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天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牛郎。嫁后遂废织纴，天帝怒责令归河东，使其一年一度相会。”(《荆楚岁时记》)又传说：织女是于每年农历七月七日之夜渡天河与牵牛星相会。此用牵牛星与织女星比喻男子与那女子的爱慕关系。此二句言，当我走出家门，脚步总是徘徊不前，眼望着天河，无渡口渡过彼岸会见织女。实际上表明：无办法可以会见他所爱慕的女子。“伤匏瓜之无偶，悲织女之独勤。”“匏瓜”，星名。用典。《史记·天官书》：“匏瓜有青黑星守之。”《索隐》：“匏瓜，一名天鸡，在河鼓东。”曹植《洛神赋》：“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此二句言，我感叹的是匏瓜无配偶，悲伤的是织女在天河彼岸独自操劳勤织，以“匏瓜无偶”“织女独处”比喻男子尽管爱上那女子，但却得不到会面，配不成对儿。可见愁苦悲伤之甚。

出门望不见自己所爱慕的那个女子，而愈加愁苦与悲伤。实在处于无奈。在“还复枕”以下六句中，就是写在无奈中寄托于梦中相会。“还复枕以求寐，庶通梦而交神，神惚恍而难遇，思交错以缤纷。遂终夜而靡见，东方旭以既晨。”从门外回来躺在床上。希望神魂能够在梦中交会。但不能成寐，精神恍惚，仍然遇不到那女子。这时愁苦悲伤惆怅等各种思想感情交错混乱，直到天亮也未得相会。

以上十一句，爱恋之情发展到高潮，见面不得，神魂一夜九逝，出门望天汉、悲织女，再寄托于梦中相见，而不成，以至心神恍惚错乱，描写得更深刻生动而逼真。

梦中也不得会面，该怎么办？未尾两句作了如下的描述： “知所思之不可得，乃抑情以自信。”既然几经苦思而终不得会面，只有 “自信”抑制自己的单相思，不要总是被那美女所迷恋，陷自己于单相思的苦海而不能自脱。至此，紧扣题旨 “止欲”。

本篇，首先以夸张笔法极写美女容姿超越古今。其次写美女人品之高。再次写男子对女子的爱慕。由初爱，进而要结为婚配。因不得会面而难以成寐，甚至神魂一夕九逝。后，希望梦见，但仍不得，以致神魂恍惚错乱。其组织结构，环环相扣，层层深入，曲折而多变化。组织结构可谓细密严谨。

本篇的男主人公，由喜悦至愁苦惆怅、愁伤，其前后的思想情绪随着情节的发展而变化。作者对其前后的情态、心理描写得十分细致生动而逼真。男主人公单相思的形象跃然纸上。

本篇善于引用古代传说与诗典，用得自然妥帖、水乳交融，不显痕迹。突出了人物形象，充分表现了人物的思想感情与精神面貌。

诗末两句紧扣题旨，别有风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