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捷《贺新郎·梦冷黄金屋》

蒋捷

梦冷黄金屋。叹秦筝、斜鸿阵里，素弦尘扑。化作娇莺飞归去，犹认纱窗旧绿。正过雨、荆桃如菽。此恨难平君知否，似琼台涌起弹棋局。消瘦影，嫌明烛。

鸳楼碎泻东西玉。问芳踪、何时再展，翠钗难卜。待把宫眉横云样，描上生绡画幅。怕不是新来妆束。彩扇红牙今都在，恨无人解听开元曲。空掩袖，倚寒竹。

【注释】黄金屋：原指汉武帝幼时所说“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的金屋，此处代指南宋宫中美人。斜鸿：筝柱斜列如雁行。荆桃：樱桃。菽：豆类。弹棋局：弹棋，古博戏。此言情感变幻如棋局。鸳楼：男女欢会之楼。东西玉：酒器名。横云：古代女子画眉的一种方式，又叫拂云眉、扫烟眉，即将眉画得平直无曲线。红牙：红色的牙板。牙板又叫拍板，古代歌舞时击打节拍的乐器。开元曲：盛唐歌曲。开元，唐玄宗年号。

【鉴赏】这是一首构思奇特的词，作者用比兴的手法，把大宋王朝浓缩为一位宫中美女，用这位美女的人生遭际来寄托自己深沉的亡国之痛。

上阕起句“梦冷黄金屋”，即点明美人时下的不得志，暗示她已经被掳北去，却由于对故都的深深思念，在梦中又回到了她曾经歌舞弹唱的宫殿，不过眼前已不再是当日情景，宫殿已由华丽而变得冷清。且“叹秦筝、斜鸿阵里，素弦尘扑”，秦筝上已经蒙满尘土。“化作娇莺飞归去”，补述回故宫的方式。“犹认纱窗旧绿”，照应前面的“叹秦筝、斜鸿阵里，素弦尘扑”，只有纱窗依然是旧时暗绿，通过对比，揭示出人事的惨变。“正过雨、荆桃如菽”写景：樱桃已长得大如豆粒，沐浴着蒙蒙春雨。不过，物是人非了，再好的景致她也无心欣赏，面对国破家亡的惨状，她胸中的愤怨永远难平，如同变幻不定的棋局。消瘦的身影，最不愿当着那明亮的灯烛，怕由此又会惹起自己的愁思。

下阕“鸳楼碎泻东西玉。问芳踪、何时再展，翠钗难卜”通过今昔的对比，书写自己对美人即故国的极度思念。因为极度思念，而又无缘再见，所以有“待把宫眉横云样，描上生绡画幅”的举动。但纵然是把她画成图画，“怕不是新来妆束”，也很难再是旧时模样，因为时代变了，她已不再属于宋朝。“彩扇红牙今都在，恨无人解听开元曲。”睹物思人而生情，由美人用过的舞扇红牙而联想到故国之音，说有些人连开元旧朝的旧曲也听不懂了，寄愁深远。最后二句，用杜甫诗“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的意境，在凄惨的情景中勾画出一位形神兼美的女性形象，同时也是写作者自己虽然寂寞但澹泊不屈的心境，表达对故国永不泯灭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