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处士

·张师正·

刘烨侍郎有别第在襄阳。烨卒，长子库部又卒，乃鬻其第，为茅处士所得。夜闻呼曰：“我第尔何敢据？速出，无贾祸也。”凡三夕至，其声愈厉。茅叱曰：“尔昔为人，今为鬼矣，尚恃贵气敢尔耶？若我擅居尔第，宜追我出。尔子不肖，不能保有先人旧庐，售货于我，尚敢逐我耶？”言讫，反叱令速出。鬼遂遁去。

〔选自《括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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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作品内容十分简单，没有曲折复杂的情节，但通过作者的巧妙安排，平中寓奇，淡中藏美，组织细密，通篇一贯，读后颇耐人寻味。
文章起首，写茅处士购得刘侍郎别第，引发出了人与鬼之间的一场斗争。刘烨，官居侍郎，在襄阳有一座本宅以外的外宅。“侍郎”,官职名称，唐宋以后封建王朝中央政府中六部所设的副大臣。任侍郎之职，官高爵显。刘烨死了以后，他的大儿子做库部这个官儿的，也死了。“库部”,是兵部所属的一个司，管理兵器、仪仗和乘舆。凡库部官员都可以称“库部”。“长子库部又卒”中的“库部”,是用官名借代为人的名称。“库部”的官小于“侍郎”,说明这个家庭正在没落。“库部”死后不久，他的后人就把这所宅院卖了。买到这所宅院的，就是茅处士。处士者，是古代对有学行而不愿做官的知识分子的尊称。茅处士购得这所宅院后，已死的“库部”心有不甘，就鬼魂显灵出来骚扰。于是，一场人鬼之间的斗争不可避免地展开了。
这场斗争的特殊的地方，不是像平常那样以武力相搏，而是唇枪舌剑地对阵交锋。这里，既写了成了鬼的库部大人的横蛮无理，欺压生人；又写了茅处士的义正辞严，据理力争。茅处士搬进这所宅院后，半夜里，就听得有人大声叫喊：“库部来！”接着，进来一个人，戴着顶大帽子，后面跟着几个小鬼。他用斥责的口气对茅处士说：“我的房子，你怎么敢来占据？赶快给我搬出去，别招灾惹祸！”接连三个晚上，每晚“库部”的鬼魂都出现，声音也越来越粗暴。那末，茅处士又是怎么对待鬼魂的挑战呢？他开始引而不发，以静待动，看鬼魂究竟如何施其虐？到了第三个晚上，茅处士等到鬼魂把话说完后，反过来大声斥责他：“你从前是人，现在成了鬼啦，还敢这样摆官僚臭架子吗？如果我擅自占据你的宅院，你撵我走，也还有理由。明明是你的后人不好，不能保守先人的产业，把宅院卖给了我；这房子是我所有的了，你还敢来撵我走吗？”茅处士所说的话，句句在理，坚持了摆事实，讲道理，使“库部”鬼魂无言以对。
茅处士大义凛然地斥责了“库部”鬼魂后，反过来命令鬼魂赶快滚蛋，鬼魂自知理屈，只好悄悄地溜走了。
因为茅处士是个有道德、有学问的读书人，所以他和鬼魂作斗争，只能是据理力争，以理服人，这样才符合他的身份和性格。但他在与“库部”鬼魂针锋相对地以言辞诘难时，不是声色俱厉的谩骂，不讲道理；而是抓住对方的弱点，指出鬼魂子孙的不肖，故不能保有先人的旧庐，将宅院卖给了外人。既然如此，怎么还有脸来骚扰别人呢？这就击中了对方的要害，最终达到了驱鬼的目的。还有，本篇运用了“对话”来表现人物，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库官”鬼魂和茅处士所讲的话，既符合他们各自的身份和当时的心态，又符合他们所处的特定的客观环境，因而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我们认为以上两点，可说是这篇作品在艺术表现上的主要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