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苏轼《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原文、鉴赏、赏析和解读 |
释义 | 苏轼《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原文、鉴赏、赏析和解读【原文】
【鉴赏】 这是东坡绍圣元年(1094)六十岁时在惠州贬所写的诗。这年六月,东坡在南迁途中再次奉到谪令,责授建昌军司马,惠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八月,再贬宁远军节度副使,仍惠州安置。十月三日,终于到达惠州贬所。最初寓居合江楼,十八日迁居嘉祐寺(见《后集》卷五《迁居》诗序)。松风亭在嘉祐寺侧近,东坡《松风亭记》云:“仰望亭宇,尚在木末”。又《题嘉祐寺》云:“始寓嘉祐寺松风亭,杖履所及,鸡犬皆相识。”是亭与寺都在半山坡上。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诗人兴会浓至,写了这首诗。 “春风岭上”四句,从“昔年梅花”说起,引到今天的流放生活。东坡自注云:“余昔赴黄州,春风岭上见梅花,作两绝。明年正月,往岐亭道上赋诗云:‘去年今日关山路,细雨梅花正断魂’。”自注所称两绝句,指元丰三年(1080)正月赴黄州贬所,路过麻城县春风岭时所作《梅花二首》。句云:“春来幽谷水潺潺,的梅花草棘间。”又云:“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辞相送到黄州。”言落梅随水远道相送也。第二年,元丰四年正月往岐亭,想起春风岭上的梅花,又写了七律一首,有“去年”、“细雨”之句。这些十三、四年前在黄州谪迁生活中的往事,现因面对松风亭下盛开的梅花不觉涌上心来。“岂知”句极沉痛,诗人现在已经是六十岁的老人,岂料再次流落,再次见到这个谪迁生活中的旧侣———梅花,而且是在“蛮风蜑雨”的边荒之地,比起黄州,真是每况愈下,怎不令人生愁!“蛮风蜑雨”四字,形象地概括了岭南风土之异。惠州是兄弟民族聚居之区,旧时代轻视少数民族,泛称曰“蛮”;“蜑”是专名,即所谓“蜑子獠”。 以下转入流落中再次相见的梅花。“长条”四句,在写松风亭下梅花之前,先以荔支浦、桄榔园中所见作为陪衬。那些半落的长条,独秀的卧树,虽非盛开,但已深深地触拨着诗人的心灵,他为她们的“幽光”、“冷艳”而心醉。“留夜色”极写花的光彩照人,“排冬温”极写花的冰雪姿质。“冬温”是岭南季节的特点,着“直恐”二字,表现了诗人对花的关注,意谓在这温暖的南国,你该不会过于冰冷,不合时宜吧!诗人选择了“荔支浦”、“桄榔园”,给全诗的描写笼上一层浓郁的地方色彩。 “松风亭下”四句是题目的正面文字。如果说那些荔支浦上半落的长条,桄榔园中独秀的卧树,已经唤起诗人的深情,则此松风亭下“玉雪为骨冰为魂”的盛开的两株,将会引起诗人怎样的激赏!侵晨,他来到松风亭下,发现荆棘丛中盛开的梅花在初升的太阳光下明洁如玉,他完全陶醉了,他的身心进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优美境界:他眼前已经看不见梅花,他仿佛觉得那是在月明之夜,一个缟衣素裳的海南仙子,乘着娇云,冉冉地降落到诗人书窗外的阶前,轻移莲步,来叩诗人寂寞深闭的双扉!这里的实际内容只不过是说盛开的花枝在召唤诗人,使他不能不破门而出,但他却用“缟衣叩门”这一优美联想进一步加以比拟,在诗人所提供的染上了浓郁的主观色彩的艺术氛围中,不言情而情韵无限,不能不为它的艺术魅力所倾倒。纪昀评“海南仙人”二句云:“天人姿泽,非此笔不称此花。”这是很有见地的。从诗歌咏物的角度看,诗人在这里没有致力于梅花形貌的具体描绘,而是采取遗貌取神、虚处着笔的手法,抓住审美对象的独特风貌和个性,着力于侧面的烘托和渲染,达到一种优美动人的艺术境界。这里,不妨用黄庭坚咏水仙花的名作来作一比较。黄诗的头四句是:“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盈盈步微月。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诗人由“水仙”二字引起联想,用凌波微步的洛神来比拟花的风韵。这种比拟,当然不是外貌上的相似,而是着眼于两者之间在神采、性格上的相通,诗人描写的焦点是客观对象的神理。山谷的“凌波仙子”和东坡的“海南仙云”在艺术构思上是完全一致的,但东坡这里表现了更丰富的内容,更深邃的层次。 汪师韩《苏诗选评笺释》云:“秀色孤姿,涉笔如融风彩霭。集中梅花诗,有以清空入妙者,如《和秦太虚梅花》诗:‘竹外一枝斜更好’是也;有以使事传神者,此诗‘海南仙云娇堕砌,月下缟衣来叩门’是也。”汪氏所谓“使事”,是由于旧注解释东坡这两句诗,认为他使用了《龙城录》中赵师雄的故事。据题为柳宗元著的《龙城录》中说:一个叫赵师雄的人游罗浮山,天寒日暮,他在似醒似醉间遇见一个淡妆素服、芳香袭人的美女,相与笑乐。醉寝懵然,但觉风寒相袭,东方已白。师雄起视,乃在大梅花树下。这时“月落参横”,为之惆怅不已。经前人考订,《龙城录》的作者不是柳宗元而是王铚(张邦基《墨庄漫录》卷二,《朱子语类》卷一三八),有的又说是刘无言(《洪斋随笔》卷十),反正东坡不可能使用这本书中的故事。于是有人又说,不是东坡用《龙城录》,而是《龙城录》的作者袭取东坡此诗衍为小说故事。这问题用不着多去纠缠,难道像东坡这样想象丰富的诗人,不依靠前人书本,就写不出这两句好诗么? 结尾“酒醒梦觉”四句,又从梦幻世界回到现实中来。他“绕树无言”,其思绪是深沉的。从诗的内在感情脉络看,这和前面“岂知流落复相见”句所隐含着的情思一脉相连。他如有所悟,但终于无言。他究竟能说什么?说给谁听呢?这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说“勿叹息”,说“幸有”,是强作排遣口吻。在这朝暾已明、残月未尽的南国清晓,独把清尊,对此名花,不妨尽情领取这短暂的欢愉吧! 此诗意象优美,语言清新,感情浓至,想象飞越。每四句自成一个片段,一个层次,由春风岭上的昔年梅花,到荔支浦的半落长条、桄榔园的独秀卧树,逐步引出松风亭下玉雪般的两株,而以“岂知流落复相见”句为全篇眼目。声情跌宕,妙造自然,是东坡晚年得意之作。他采用同一韵脚,一口气写了《再用前韵》、《花落复次前韵》共三首七言歌行,前人称之为“韵险而语工,非大手笔不能到”(《遯斋闲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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