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涉调·哨遍]张玉嵓草书(马致远)

《[般涉调·哨遍]张玉嵓草书(马致远)》

自唐晋倾亡之后，草书扫地无踪迹，天再产玉嵓翁，卓然独立根基。甚纲纪？胸怀洒落，意气聪明，才德相兼济。当日先生沉醉，脱巾露顶，裸袖揎衣，霜毫历历蘸寒泉，麝墨浓浓浸端溪。卷展霜缣，管握铜龙，赋歌《赤壁》。[幺]仔细看六书八法皆完备，舞凤戏翔鸾韵美，写长空两脚墨淋漓，洒东窗燕子衔泥。甚雄势，斩钉截铁，缠葛垂丝，似有风云气。据此清新绝妙，堪为家宝，可上金石。二王古法梦中存，怀素遗风尽真习。料想方今，寰宇四海，应无赛敌。[五煞]尽一轴，十数尺，从头一扫无凝滞，声清恰似蚕食叶，气勇浑同猊抉石。超先辈，消翰林一赞，高士留题。[四]写的来狂又古，颠又实，出乎其类拔乎萃。软如杨柳和风舞，硬似长空霹雳摧。真堪惜，沉沉着着，曲曲直直。[三]画一画如阵云，点一点似怪石，撇一撇如展鵾鹏翼，弯环怒偃乖龙骨，峻峭横拖巨蟒皮。特殊异，似神符堪咒，蚯蚓蟠泥。[二]写的来娇又嗔，怒又喜，千般丑恶十分媚。恶如山鬼拔枯树，媚似杨妃按羽衣。谁堪比，写《黄庭》换取，道士鹅归。[一]颜真卿苏子瞻，米元章黄鲁直，先贤墨迹君都得。满箱拍塞数千卷，文锦编挑满四围。通三昧，磨崖的本，画赞初碑。[尾]据划画难，字样奇，就中浑穿诸家体，四海纵横第一管笔。

见于元杨朝英辑《太平乐府》、明郭勋氏辑《雍熙乐府》收录。这篇套数赞扬张玉嵓(生平无考)草书的高超神妙，能追踪汉唐、纵横四海，堪称“第一管笔”。全篇共八支曲子，可作三部分读。第一部分即[哨遍](首曲)，总赞玉嵓草书能兴废继绝、追踪晋唐，并具体描写了他醉后作书的狂放之态。起笔二句概言草书兴衰历史，以欲扬先抑之笔，突出其能于晋唐之后“卓然独立”的“根基”。接着用自问自答的四句，评其草书“纲纪”(法度)的表现，正是其潇洒磊落的胸怀和聪明的意志才气(“德”和“才”)的结合。它是我国古代“人品高于文品”的传统作家创作论思想的具体表现。“当日”以下各句，写玉嵓当日沉醉以后，“脱巾露顶，裸袖揎衣”，一边吟诵着苏轼的《赤壁赋》，一边醉墨淋漓，乘兴疾书，大有“颠张狂素”(唐代草圣张旭和嗜酒善草书的僧人怀素)乘醉作书的狂态。这便以形象的描写，展现了玉嵓的逸兴豪情，并暗示了他有晋唐人的流风余韵。此处以“霜毫”指白色毛笔，以“寒泉”指润笔之水，以“麝墨”指香墨，以“端溪”指名砚，以“霜缣”指好纸，以“铜龙”指笔管，借文房四宝的名贵豪华，映衬其书法的高雅不俗。此曲的总赞和描写，对全篇有提纲挈领的作用。第二部分即自[么]篇起至[二]煞共五支曲子，具体赞扬玉嵓草书的渊源、气势、技法、风格和神韵。[么]曲重在气势且兼及渊源。先言其六种书体和八种笔法都完备无缺，接着用“舞凤翔鸾”、“长空两脚”、“东窗燕子”、“斩钉截铁”、“缠葛垂丝”等博喻，或喻其气韵之飞腾流走，或喻其笔势之磅礴峥嵘；且以“有风云气”对之作一收束。接着以“据此清新绝妙”三句和“料想方今”三句作直接赞美。中间“二王古法”两句点出其师法渊源是直承晋代“二王”(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和唐代怀素。[五煞]从视听感觉上以“蚕食叶”、“猊抉石”的比喻写其作书时一气挥洒的酣畅淋漓。最后言如此妙品值得翰林学士赞颂和高人韵士留下题跋。[四煞]着重赞评其风格神韵。“狂”、“颠”，指得张旭、怀素草书狂放不羁的遗风；“古”、“实”，谓古朴高雅、浑厚有力；“软如”、“硬似”两句比喻，一壮其流走飘逸，一喻其恢宏遒劲。最后“沉沉着着”句照应“古”、“实”，“曲曲直直”句照应“狂”、“颠”及“软”、“硬”二句并作总的收束。[三煞]赞其笔法技巧。分别以“阵云”、“怪石”、“鹍鹏翼”、“乖龙骨”、“巨蟒皮”等形容其横、点、撇、弯折、平捺等笔画的峻峭神奇。“特殊异”后面，则用道士书写咒语(“符箓”)的曲屈迷离和蚯蚓蟠泥的蜿蜒曲折，从总体上喻其草书笔法变幻无定、神鬼莫测。[二煞]与[四煞]内容大致相近，仍赞美的是其风格神韵，不过着重在以丑为媚，丑媚统一的神韵，并用王羲之写《黄庭经》向山阴道士换群鹅而归的典故赞喻玉嵓的草书可与其比美。[一煞]和[尾]两支曲子为第三部分，写玉嵓收藏书法名作之富，且练习之勤，而最终成为荟萃百家又自成一体的天下“第一管笔”。总观全曲，其特点有三：一是语言上既潇洒自然，又古拙桀骜，诵读起来，有时一气流注，有时显得沉塞滞阻，似乎毫无韵律可言，这种打破了曲的韵律、几乎全部散体化了的奇奇怪怪的语言特征，与所要表现的内容，倒正好可以协调。二是修辞上多用比喻，全篇多达二三十处比喻，状其人，赞其书，都令人如闻如见。三是章法上尤长于铺陈展衍，从张玉嵓其人的才气涵养、书写狂态、师法渊源、风格神韵、笔法技巧和富于收藏等多方面极尽铺张之能事，但以高超神妙贯穿全篇，故仍旧浑然一体。如此论艺之曲，乃元曲中绝无仅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