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威廉·福克纳《如果世界上真有天堂》

[美国]威廉·福克纳

直到今天，她仍然是我最早的记忆中的一部分，倒不是作为一个人，而是作为我行为准则和我物质福利可靠性的一个源泉，也是积极、持久的感情与爱的一个源泉。

【演讲词】

从我出生时起卡洛琳就认得我。为她送终对我来说是一种特殊的光荣。我父亲死后，在大妈眼里我成了一家之主，对于这个家庭，她献出了半个世纪的忠诚与热爱。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也不是主仆间的关系。直到今天，她仍然是我最早的记忆的一部分，倒不是作为一个人，而是作为我行为准则和我物质福利可靠性的一个源泉，也是积极、持久的感情与爱的一个源泉。她也是正直行为的一个积极、持久的准则。从她那里，我学会了说真话、不浪费、体贴弱者、尊敬长者。我见到了一种对一个不属于她的家庭的忠诚，对并非她己出的子女的深情与挚爱。

她生下来就处在受奴役的状态中，她皮肤黑，最初进入成年时她是在她诞生地的黑暗、悲惨的历史阶段中度过的。她经历过盛衰变嬗，可这些都不是她造成的；她体会到忧虑与哀伤，其实这些甚至都还不是她自己的忧虑与哀伤。别人为此付给她工钱，可是能够付给她的也仅仅是钱而已。何况她得到的从来就不多，因此她一生可以说是身无长物。可是连这一点她也默默地接受了下来，既没有异议也没有算计和怨言，正因为不考虑这一切，她赢得了她奉献出忠诚与挚爱的一家人的感激和敬爱，也获得了热爱她、失去她的异族人的哀悼与痛惜。

她曾诞生、生活与侍奉，后来又去世了，如今她受到哀悼；如果世界上真有天堂，她一定已经去到那里了。

【鉴赏】

20世纪著名的美国作家福克纳的这篇演说是为家里的黑人女仆卡洛琳·巴尔大妈的逝世而作的。当时他亲自在住宅的客厅里主持了巴尔大妈的葬礼，并宣读了这篇悼词。

这是一篇情真意切的悼词。字里行间无不流淌着福克纳对从小把他带大、在他的人生道路上产生过重要影响的巴尔大妈的浓浓的深情。这是因为，巴尔大妈不只是作为一个人，而是作为一种行为准则和“积极、持久的感情与爱的一个源泉”深深铭刻在他的心灵深处。

这是一篇自然质朴的悼词。全文不加雕琢与修饰，完全是儿子对死去的母亲的沉痛的倾诉。

正是这份沉痛的哀思与真诚的倾诉，超越了国界与种族的限制，让所有的人为之怦然心动，甚至也会像福克纳那样在心中祈祷，愿巴尔大妈升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