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绘画、雕塑的运动 |
释义 | 绘画、雕塑的运动没有生命便没有艺术。一个雕塑家想要说明快乐、苦痛、某种狂热,如果不首先使自己要表现的人物活起来的话,那是不会感动我们的,因为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一块石头的快乐或悲哀,对于我们有什么相干呢?在我们的艺术中,生命的幻象是由于好的塑造和运动得到的。这两种特点,就象是一切好作品的血液和呼吸。 首先你要记住: “所谓运动,是从这一个姿态到另一个姿态的转变。” 这个好象很不足道的简单的说明,其实就是神秘的钥匙。 你一定在渥维特的书中读过达芙尼怎样变成月桂,勃罗涅怎样变成燕子的故事。这位可爱的作家表现出达芙尼的身子披着树皮和树叶,勃罗涅的肢体生出羽毛,使我们在这两个人的形体上,还能看见将要消失的女身和将要变成的树形和鸟形。你也记得在但丁的《地狱》中,盘着罪人的身体的那条蛇怎样变为人,而人又怎样变为蛇——这位伟大的诗人把这个景象描写得非常巧妙,使人们在这两个形体上,看到两种天性的争斗;这两种天性互相侵逼,互相替代,向前发展。 画家或雕塑家要使人物有动作,所做的便是这一类的变形。他表达从这一姿态到另一姿态的过程: 他指出第一种姿态怎样不知不觉地转入第二种姿态; 在他的作品中,还可以识辨出已成过去的部分,也可以看见将要发生的部分。 举个例子来说明,你就更加明了了。 方才你说起吕德的《奈伊将军》,这座像你记得相当清楚吗? 我向他说: “是的,这位英雄,举起剑来,向他的队伍大声喊道:前进! ” 罗丹说: 不错! 那么,以后,当你在这座雕像前面经过的时候,你再好好地看一看。 那时候你会注意到,这位将军的两腿,和按剑鞘的那只手——这种姿势是拔剑的姿势; 左腿有些斜,使右手便于拔剑;左手有些临空,好象在举献那个剑鞘。 现在你观察一下身体吧。当它做出方才我描写的那种举动的时候,应该稍微侧向左边,但是你瞧又伸直了,你瞧他的胸膛挺起来了,你瞧他的脸,转向兵士们,吼出进击的命令;最后你瞧他高举右臂,挥动刀剑。 这样,你就可以证实我对你所说的话了: 这座像的运动不过是两种姿态的变化,从第一种姿态,这位将军拔剑时的姿态,转到另一种姿态,即他举起武器奔向敌人时的姿态。 这就是艺术所表现的各种动作的全部秘密。雕像家,可以那么说,强制观众通过人像,前前后后注意某种行动的发展。在以上的例子里,眼睛必然是从两腿看到高举的手臂,而且,因为在移动视线的时候,发现这座雕像的各部分就是先后连续的时间内的姿态,所以我们的眼睛好象看见它的运动。 此外,你要记住,画家和雕塑家,当他们把一个行动的不同阶段集合在雕像中的时候,不是用推理和人工的方法来处理的。他们表达自己所感觉到的非常直率; 他们的心灵和他们的手,好象被牵引到姿态的方向中,而本能地表达出这一姿态的发展。 在这里,象在艺术领域中的其他部门一样,诚挚是唯一的法则。 我良久默不作声,思考罗丹对我所说的话。 我还没有说服你吗? ——罗丹问。 我说: “说服了! ……我赞叹绘画与雕塑把瞬间连续的动作凝合在一个形象中,真是奇迹。但现在我思索的是绘画雕塑和文学,尤其是戏剧,在表现人物的运动这一方面,究竟竞争到什么程度。 说实在话,我以为这种竞争不会持久的。在这个领域中,用画笔和凿刀的大师,比起用文字的大师来,是注定要失败的。” 他嚷道: 我们的不利,绝不是象你所想的那样。如果绘画和雕塑能使人物活动起来,那么谁也不能禁止它们更向前推进一步。 有时,当它们在同一张画面上或同一组群像里表现着几个连续的场面的时候,绘画和雕塑能做到和戏剧艺术相等的地步。 为了要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先问你记不记得华多的那幅画:《发舟爱之岛》。 ……… “大师,我看你很爱这幅画,因为最细微的情节,你也记得很清楚。” 罗丹说: 这是不能忘怀的一件快事。 但是你有没有注意这个哑剧的进展?实在,是戏剧呢?还是绘画呢?这很难说。所以你很可以看出,艺术家当他喜欢这样做的时候,不但能表现暂时的姿态,而且能表现——如果借用演剧艺术上的一个术语,一种长久的“动作”。如果艺术家要表现“动作”,他只要把人物安排得使观众先看见开始这“动作”的那些人,然后是继续这动作的那些人,最后是完成这动作的那些人。 你要不要在雕刻方面举一个例子呢? 于是他打开一个硬纸夹子,在里面找了找,抽出一张照片来。 他向我说: 这就是《马赛曲》,是雄伟的吕德雕在巴黎凯旋门的那面墙上的。 “武装起来,公民们! ”胸前披着铜甲,展开双翼飞驰而过的自由之神,在用力呼喊着。她的左臂高举在空中,把所有的勇士集合到她身边; 另一只手持着短剑,指向敌人。 毫无疑问,最先看到的就是她,因为她支配着整个的作品; 她跨开腿象要奔跑,如同用强音唱出高昂的战歌。 甚至似乎听到她的声音: 因为她那雕成的嘴正是震耳欲聋地呼喊着。 于是,经她一号召,战士们纷纷前来。 下面是动作的第二阶段: 一个有着狮子般的髭须的高卢人挥动着他的帽子,好象在向女神致敬。现在你瞧,他的小儿子要求和他同去: “我已够强壮的了,我是一个男人,我要去打仗! ”孩子紧握剑柄,好象这样说。“来吧! ”父亲说,他用骄傲的慈爱望着他的儿子。 动作的第三阶段: 一个老兵,在全部装备的重量下弯着腰,尽最大的努力紧紧跟随,因为他要用最后的力量前往作战。另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一心要追随这些战士,他做着手势,好象在叙述他从经历中得来的教训。 第四阶段: 一个弓手,弯着筋肉坚实的背,正在拉他的弓,一个号兵向队伍吹出激昂的号音。旗帜在大风里飘扬,枪矛一齐簇列在前面。信号已经发出,战斗已经展开了。 如上所说,这又是一幅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真正戏剧性作品; 但是《发舟爱之岛》宛如马利伏的细腻的喜剧,而《马赛曲》却是高乃依式的壮阔的悲剧。我更喜爱哪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二者同样是天才的作品。 ——同上,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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