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作苦，岁时伏腊，烹羊炰羔，斗酒自劳。家本秦也，能为秦声；

【注释】

选自汉·代杨恽《报孙会宗书》。

田家：农家。

作苦：辛苦劳作。

岁时：一年四季。

伏、腊：古代进行祭祀活动的两个节日。伏，伏日。夏至后第三个庚日叫初伏，天极热时。古代伏祭在这一天。腊，腊日。冬至后第三个戌日，天极冷时。古代腊祭在这一天。

炰(páo)羔：烤小羊。炰，裹起来烧烤。

斗：古代的酒器。

自劳：慰劳自己。

秦：指今陕西一带，战国时为秦地。杨恽是华阴人，故云。

雅：甚。

拊(fǔ)：击、拍。

缶(fǒu)：一种瓦器，秦人用来作为乐器，唱歌时按节奏敲击。

呜呜：唱歌的声音。

【赏析】

杨恽是汉昭帝时丞相杨敞的次子，司马迁的外孙，因揭露霍光的子孙谋废宣帝有功，封为平通侯，旋迁中郎将。后被太仆戴长乐诬告获罪，贬为庶人。杨恽闲居后广治产业，起居室，务农经商，不拘礼法，歌舞自娱，引起朝臣非议。杨恽的朋友孙会宗为此深感不安，写信告诫他：大臣废退，应当谨慎自守，闭门惶恐，而不应该广治产业，通宾客。

杨恽本来就对自己获罪不服，于是写了这封《报孙会宗书》回复，并在信中中倾诉了自己的怨望与委屈。他称自己：

“田家作苦，岁时伏腊，烹羊炰羔，斗酒自劳。家本秦也，能为秦声；妇赵女也，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数人，酒后耳热，仰天抚缶而呼呜呜。”

意思是：农家种田很辛苦，每年便在伏祭和腊祭时，煮羊肉，烤羊羔，自斟自饮慰劳自己。家在秦地，能唱秦声；夫人是赵女，善鼓琴瑟。与几个会唱的奴婢一起，在酒酣耳热之际，仰天击缶，以为节拍，大声歌唱。……每日里，拂衣而起，长袖飘飘，顿足起舞，确实荒淫无度，不知道有什么不可以的！

杨恽是一个志存高远、傲岸不羁、“轻财仗义”，非常有个性的人，总想按照自己的本性生活。他遭贬后，退而以小人自况，宁愿做个农夫，灌园治产，为国家交粮纳税，不再过问世事。没想到又遭到朝臣们的非议，这令他深感不解和愤懑。于是任性使气，蔑视礼法，张扬个性。其内心的反问是：田家作苦，斗酒自慰，有何不可？家本秦地，能为秦声，又有何碍？自家妻子，善为赵舞，此又何妨？

杨恽率性而为，不拘礼法的情态，表现出了对不公正命运的宣泄和反抗，但采用的是曲折、婉曲的方式。杨恽认为，自己罢官在家，不应再受朝廷礼法约束；自己在家中娱乐，酒酣耳热，狂舞高歌，合乎天理人情，“圣人弗禁”，世人有什么理由来进行指责呢！所以，每日里拂衣而起，长袖飘飘，顿足起舞，确实荒淫无度，但不知道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一段描写家庭娱乐，是信中最为精彩的地方。它流露出了一种幽怨、沉重、愤激的情绪，也刻画除了一个不顾世俗议论，大胆抗争的封建士人形象。后来，魏晋名士放浪形骸的做法，都能从杨恽身上找到影子。

杨恽留下了这篇脍炙人口、流传千古的《报孙会宗书》，同时也因此而触怒皇帝，被腰斩于长安。杨恽的悲剧，在中国漫长的封建专制社会中具有普遍性。自杨恽之后，历代因文字狱而遭杀身之祸的知识分子，数不胜数，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