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

    毖彼泉水，清清泉水泛绿波，

亦流于淇。涓涓流淌入淇河。

有怀于卫，怀念卫国我故土，

靡日不思。没有一天不惦记。

娈彼诸姬^①,同来的姊妹多美好，

聊与之谋。且和她们共商议。

出宿于泲，想当初出宿泲水滨，

饮饯于祢。饮酒饯别在祢城。

女子有行，女子出嫁去远方，

远父母兄弟。离开父母和兄弟。

问我诸姑，询诸姑可允探亲友，

遂及伯姊。问伯姊能否访骨肉。

出宿于干，当初出宿在干地，

饮饯于言。饮酒饯别在言城。

载脂载𤛉^②, 涂上轴油盖好盖，

还车言迈。还家的车儿行得快。

遄臻于卫^③,一心想飞快返卫国，

不瑕有害^④? 回去看望有何害？

我思肥泉^⑤,我怀念秀丽的肥泉，

兹之永叹^⑥。为此而长长悲叹。

思须与漕，又想起须地和漕地，

我心悠悠。更增添绵绵的思念。

驾言出游，且驾着车儿去优游，

以写我忧。好排遣胸中的烦忧。

[注释] ①娈：美好的样子。 ②𤛉(xia):固定车轮与车轴的位置，插入轴端孔穴的销钉。《文选》作“辖”。③遄(chuan)臻(zhen):遄，急速；臻，到。④瑕：无。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瑕、遐古通用。遐之言胡，胡、无一声之转。”“凡诗言不遐有害，不遐有愆；不遐犹云‘不无’,疑之之词也。”⑤肥泉：《毛传》:“所出同所归异为肥泉”。⑥兹：此。

[赏析] 《泉水》这首诗，《诗序》说写的是“卫女思归也”。这个解题是正确的。此诗与卫风《竹竿》同为思归之词，但仔细玩味，诗的意旨并不相同。《竹竿》一诗，不过想慕故国的风景和人物，以及当年的游钓之处。而《泉水》这首诗，则直伤卫事，且深切地为回归而筹谋，在感情上是更为深进一层的。

全诗共四章。首章即写卫女思归，与陪嫁来的同姓诸姊妹共同商量。“毖彼泉水，亦流于淇”,兴起。毖，水流动的样子，泉水始出，涓涓地流淌泉水流而入淇，犹如夫人出嫁于他国。但淇水仍是卫国的水流，有情之人还不如这自然的流水，既嫁他国，便难以回归卫国了。这流淌不息的泉水，不就是女子绵绵不尽的情思吗？ 因此，“有怀于卫，靡日不思”,怀念卫国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之中，情深意笃，油然可见。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有与随嫁来的同姓女子“聊与之谋”,在私下窃窃地共同商议：谈昔日，念故旧，想亲人，思回归，含情不尽。正如钟惺所云：真是“愁人实境”。

第二章以后，均用铺叙手法。“出宿于泲，饮饯于祢”,泲、祢均为地名宿，《说文》释为“止也”。饯，送行饮酒。这两地都是女子出嫁时所经过的地方。根据《地理志》、《禹贡》:导沇水东流为泲。可见，这两处是所经水路女子出嫁，意味着远离父母兄弟。因为时长路远，思亲之情便日益加深，情不自禁地探姑姊，设想着如何从水路返家探亲。第三章“出宿于干，饮饯于言”,“干”与“言”是两个地名，指的是陆路，这是筹划着从陆路而归。“载脂载𤛉，还车言迈”,脂，抹油于车轴之上；𤛉，车轴上的键子，这里都用作动词，即把键子加上，擦好轴油，上好轴盖，返家的车子就可以行得快些。“遄臻于卫，不瑕有害”,想急速地赶快地回到卫国，这不会有什么妨害的呀。深情的思念，促使她“聊与之谋”。与前面诗句紧相呼应。

但是，思归归不得。第四章便因急切的归家心愿不能达到，便以驱车出游来宣泄胸中的忧愁。肥泉之水，所出同，所归异。这里以肥泉之异流，兴女子之各嫁一方。然而泉水虽流归有异，最终都要流淌至卫地，而远适他国的女子却不如这泉水，因而“兹之永叹”,不禁令人更加叹惋！ “思须与漕，我心悠悠”,须与漕都是女子从卫国来时所经过的地方。既然是思归归不得，又如此地愁思袭人，当何以解忧呢？ “驾言出游，以写我忧”,“写”通“泻”,宣泄的意思。我只有驾着车儿出游，从而宣泄郁结于胸中的忧愁。“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李白),这首诗最后以不再言归，用出游来宣泄胸中之忧，更见其怀念之深，愁思之苦。《泉水》这首诗意境优美，词意哀婉，思绪深沉，堪为《国风》中的优秀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