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运使仆

·洪迈·

庐江王运使之仆，因入市，逢富家少年正醉骋马，为所触仆地，呼痛怨骂。富子与王氏往还，识此仆，怒其骂辱，举鞭连击之，遂死鞭下，始皇怖，亟走谒王公，以情告，曰：“非欲故伤之，偶相致命，愿办棺殓之具，并周给其家，以赎过误之罪，唯公调护之。”王乃招仆妻语之曰：“汝夫非命，死于不幸，若果闻于官，便当露尸检视，愈为亡者羞苦，彼既无杀心，度必不致偿命，今勉从其请，汝夫得早入土，一家获小富，似亦为便。”妻垂泣曰：“主公之旨岂敢违？但恐亲里以为夫死不诉，受财私私和，反难免耳。”王见其意坚，不敢强。妻归，即欲陈牒，会日暮，哭而须明。梦其夫来言：“我为王家仆二三十年，今以死故，而使主人失欢于富室，于义不可！汝宜从其命葬我，我自于幽冥伸冤。”妻于是往白王公，谕富子如约。后二年，子复乘马到曩处，觉神思迷谬，背若负芒，幸而无他苦，乃戒御者，它日切勿再经此路。又岁余过市，值郡官联骑出，势必引避，偶趋入其地，即坠马死。

〔(选自《夷坚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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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小说写了一则鬼魂复仇的故事，情节曲折，令人深思。
王运使的仆人，无辜在市集上被“富子鞭打致死，此事理应告官，谁知富子与王运使素有来往，在“富子”的托付下，王运使出面斡旋，力主“私了”,仆人的妻子坚决不从，后来，仆人鬼魂显灵，说服妻子“汝宜从其命葬我，我自于幽冥伸冤”,果然，三年之后，富子坠马而死。
小说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塑造了四个性格鲜胆的人物形象。
“富子”专横拔扈而又色厉内荏。他趁着酒意把马在集市上赶得飞快，王运使仆被撞翻在地，呼痛怨骂，尽管“富子”认得这个仆人，但也怒火上升，举鞭连击，打死仆人之后，他又害起怕来，马上拜访王运使，请求“调护”,他为自己辩曰：“非欲故伤之，偶相致命”,以求得王运使体谅，接着表示要出一笔钱，办理“棺殓”周济其家，“以赎过误之罪”妄图用钱来逃避法律责任。
王运使身为官吏，应该懂得人命关天的道理，可是死者只不过是社会地位低贱的仆人，他徇情枉法，站在“富子”的立场上，极力主张“私了”。他以主子的身份把仆人的妻子叫来，故意把其夫的惨死说得轻描淡写：“汝夫非命，死于不幸，”接着对之恐吓：“若果闻于官，便当露尸检视，愈为亡者羞苦，彼既无杀心，度必不至偿命。”进而利诱“今勉以其请，汝夫得早入土，一家获小富似亦为便，”这番话多么虚伪，明明要为富子开脱罪责，却好象处处是在替死者和仆妻着想。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这种不平等的对立关系是多么根深蒂固啊。
丈夫惨死，仆妻非常悲痛，“垂泣”“会日暮，哭而须明”,反映了她对丈夫的深挚感情。所以，对于以钱私了的解决方法，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但她的回答以退为进，非常得体，首先她说“主公之旨岂敢违？”强调不敢违背主子的旨意，接着用“但”一转，“恐亲里以为夫死不诉，受财私和，反难能免耳”,用亲戚和乡人的舆论压力来表明自己不能就此善罢甘休，坚决要报官解决。这些都反映了她虽身居奴才地位，但具有美好情操和可贵的反抗精神。
王运使仆的性格最为复杂，一方面他讲究愚“义”,身虽惨死，但还替主人着想，“我为王家仆二三十年，今以死故，而使主人失欢于富室，于义不可！”一方面他又有极强的反抗复仇心理，“我自于幽冥伸冤”非报此仇不可，他等待时机，一次不成再来一次，终于使“富子”在自己死的地方坠马而死。
小说较成功地运用了正面描写和侧面描写相结合的方法，如王运使仆何以被鞭致死。如何解决此案，作者都是运用正面描写的方法，但仆的鬼魂怎样报仇，作者未进行任何正面描写，只写二年后富子“复乘马到曩处，觉神智迷谬，背若负芒”,“又岁余……偶趋入其地，即坠马死”。侧面写仆魂复仇的经过，笔墨经济简洁。另外小说通过人物对话来展示人物性格方面也很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