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粲 ·从军诗五首 ·其三

从军征遐路，讨彼东南夷。方舟顺广川，薄暮未安抵。白日半西山，桑梓有余晖。蟋蟀夹岸鸣，孤鸟翩翩飞。征夫心多怀，恻怆令吾悲。下船登高防，草露沾我衣。回身赴床寝，此愁当告谁？身服干戈事，岂得念所私？即戎有授命，兹理不可违。

此诗所写仍是征吴之事。诗中描写了行途中的所见所感，及对邺城亲人的思念，同时也表达了诗人要忠于职守的情志。

“从军征遐路，讨彼东南夷。”这开篇二句直接抒写这次出兵征伐的目标，那就是东南方向的孙吴。遐路，指出了这是远路征伐。这就为后边描写征夫 “多所怀” 埋下了伏笔。

“方舟顺广川，薄暮未安抵。”这二句写出了讨吴大军的路线。方舟，两船相并。他们是乘船沿着宽阔的长江顺流而下，直到黄昏时分还在继续前进，未停泊靠岸。可见路途之遥远，这也是“从军征遐路”句的具体描写。同时，作者也为我们描绘了一个极为壮美的出征图。在宽阔的滚滚的长江中，战船相并而行，舳舻相继，顺流而下，迅疾如飞，好不气派！船行至薄暮时分，别番景致呈现在眼前：“白日半西山，桑梓有余晖。蟋蟀夹岸鸣，孤鸟翩翩飞。”白日隐没于西山，落日的余辉照射着树木村落，蟋蟀在两岸的草丛中不断地鸣叫，孤鸟在天空中疾速地飞翔。那由落日、蟋蟀、孤鸟等景、物组织成的画面给人以凄然伤怀之感。因此，诗人很自然地将笔墨转向对征夫内心情怀的描写，“征夫心多怀，恻怆令吾悲。”出征将士本来就思亲恋友，满腹愁思，看到这种凄凉景致，更使人伤感。

接下来的四句则是对他们这种心境的进一步刻画：“下船登高防，草露沾我衣。回身赴床寝，此愁当告谁？”防，堤岸。士卒们下了战船就赶紧跑上了大堤，注视敌情，尽快出击，由于时间长久，夜寒露水多，乃至沾湿了衣裳，转身回到营帐，辗转难眠，内心的忧思、苦痛向谁述说呢？这里，征夫内心的忧伤与他们在战场上奋力拼杀，献身于国家的行动是紧紧相交织的。在长期的征战中，征夫必然产生一种思乡之情。就连征伐统帅曹操也毫不回避这一问题。他曾在《苦寒行》中写道：“延颈长叹息，远行多所怀。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也许正是由于诗人将这种人之常情毫不掩饰地描绘出来，才使诗篇更具有真实感染的艺术魅力。

最后四句表达了诗人要排除愁思，一心报国的决心。从军征战，应以国事为重，不要念私情，应该效命沙场。这里，诗人既是在告诫士卒，也是作为信条勉励自己，从而表现了他对曹魏集团发自心底的真诚。

此诗是以事真、景真、情真见长。诗中描写的是一次征伐孙吴的军事行动，把当时行军的真实情景记录了下来。景乃是行军路中所见之景，情乃是由景所感发的真情，使人读起来，犹如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真切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