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粲 ·七哀诗三首 ·其二

荆蛮非我乡 ，何为久滞淫？方舟溯大江，日暮愁我心。山冈有余映，岩阿增重阴。狐狸驰赴穴，飞鸟翔故林。流波激清响，猴猿临岸吟。迅风拂裳袂，白露沾衣襟。独夜不能寐，摄衣起抚琴。丝桐感人情，为我发悲音。羁旅无终极，忧思壮难任。

汉献帝初平三年 (公元192年)王粲离开长安，前往荆州避难，将途中所见所闻，写成了著名的 《七哀诗》第一首，表达了他对人民所受苦难的同情以及向往封建治世的情怀。这一首，则是他在荆州时所作，由于久滞荆州，受不到重用，则思乡怀土之情油然而生。诗中倾诉了他内心的忧伤之情，与他在 《登楼赋》 中抒发的情感相同。

“荆蛮非我乡，何为久滞淫？”这开端两句就极富有忧愁苦闷的感情色彩。荆蛮，指荆州。淫，久。荆州不是我的故乡，为什么要在这里长滞留呢？王粲是一位具有远大政治理想而又学识广博，才华出众之人，在荆州期间，刘表虽然能够对他以礼相待，但并不重用他。从初平三年 (公元192年)去荆州，直到建安十三年 (公元208年)归曹操止，在荆州客居十五六年，这期间，他一直处于忧愁苦闷的境遇。可见开端二句流露了作者内心的深深的忧愁之情。接着则通过景物描写来抒发忧思。“方舟溯大江，日暮愁我心。”方舟，即舟船。溯，逆水而行。乘着舟船在大江中逆水而行，到了日幕之时更使我心中忧愁。在江中逆水而行，已见其诗人当时的心境。日暮之时为什么更心愁呢？是因为触景生情。日薄西山之时，映入他眼帘的是“山冈有余映，岩阿增重阴。狐狸驰赴穴，飞鸟翔故林。流波激清响，猴猿临岸吟。”山冈映照着夕阳的余辉，山坳更加阴暗。狐狸疾赴洞穴，鸟儿飞往树林。水流激扬发出清响，猴猿在江边哀鸣。那 “山冈”、“岩阿”、“狐狸”、“飞鸟”、“流波”、“猴猿” 等都为诗人增加了哀愁之情。那狐狸、飞鸟尚且 “驰赴穴”、“翔故林”，何况是久居异乡之人呢！ 因眼前的景致更加产生了思乡怀土之情。“迅风拂裳袂，白露沾衣襟”，这二句写出了诗人在船中久久沉思的情状。疾风吹拂着衣裳。他愁思无限，所想甚多，乃至白露沾湿了衣裳。这样，他回到房中又怎能安然入眠呢？“独夜不能寐，摄衣起抚琴”，他要用琴声来拂去心头的忧伤，作为感情的寄托。正是诗中所写“丝桐感人情，为我发悲音。”丝桐，即指琴。桐木是制琴的上等材料。最后 “羁旅无终极，忧思壮难任”二句，进一步点出题旨。羁旅生活没有极限，不知要到哪一天结束，忧愁思乡之情越发难以忍受。不难看出诗人的悲怆之情已经到了顶点。

这首诗抒情主人公的形象极为鲜明。通过诗中的描绘，我们仿佛看到了诗人在舟中逆流而上，眼望远方满腹忧伤的形象。

此诗能将写景与抒情紧密结合起来。从文字上看，诗的开头是从抒情写起，最后又是以抒情结束，中间是写景。但从全诗来看又显得极为融洽，景是为情而设，情则由景而生，情景交融，浑然一体。另外，这首诗语言清新，通俗自然。由于作者是触景生情，即兴而作，因而在文字上没有刻意雕琢。句句字字都饱含着真情实感，也许正是由于这种原因，才达到了感人至深的艺术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