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道《蝶恋花》

王之道《蝶恋花》王之道

王之道

城上春旗催日暮^①。柳絮沾泥，花蕊随流去。记得前时行乐处。小桥水渌初平渚^②。玉子纹楸谁胜负^③。不道光阴，暗向闲中度。天若有情容我诉。春来底事多阴雨。

注释 ①春旗：青旗，即酒旗。②水渌(lù)：水清。渚：水中小块陆地。③玉子：玉制围棋子。纹楸：围棋棋盘。

鉴赏 这是一篇感怀之作，怀念的对象是作者的一位恋人。作者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今昔之别，大有光阴荏苒、岁月蹉跎之感，其中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上阕重在写景。开篇即是一幅萧瑟画面：已是日暮黄昏，小城寂静，酒旗摇曳。“城上”交代了作者的写作视点，暗含“登高”之意。唐陈子昂《登幽州台歌》表达的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怀才不遇，杜甫《登高》生发的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苦闷压抑，而作者此时登高则是不动声色，静看夕阳暮色。一“催”字显得醒目，既是催促暮色，也是催促时光，给清冷的氛围增添了一分紧迫。

江乡清晓图 【清】 禹之鼎 辽宁旅顺博物馆藏

“柳絮”两句是细节描写。“柳絮”是春的象征，也是春逝的使者，也是孤单的角色，它来去无根，随风漂泊，宛若绿萍，独守寂寞。柳絮无从选择，这是它的生命法则，而作者笔下的柳絮却已是满身“沾泥”，更加凄寒、落魄。它不是梅花，没有暗香，做不到“零落成泥碾作尘”(陆游《卜算子》)的洒脱，它有的只是漂泊，而现在连此梦也随之破灭，又让它如何升华到“自在飞花轻似梦”(秦观《浣溪沙》)的境界？它也只能充当唤取“离人泪”的微妙角色。

“柳絮沾泥”，“花蕊”也已“随流去”，一派花落水流红的景象。词人写春逝，多铺叙漫卷残红、花自飘零等，花的形象依旧完整，而这里作者却直接从“花蕊”着笔。花蕊也已随流水，春最终走到了尽头，花瓣散尽，摇落一江春愁。

“记得”句作者转入对往昔的回忆。“前时”即那时，遥想当年，这里曾是他们的“行乐处”，留下了多少欢歌笑语，也许他们也曾有过“花间隔雾遥相见。便角枕题诗，宝钗贳酒，共醉青苔深院。回廊下，携手处、花明月满”(吕渭老《薄幸》)的温情与浪漫。那时是“小桥水渌初平渚”，小桥如月，流水似碧，满是诗情画意，不似现在的水卷残蕊、柳絮带泥。一明一暗，对比强烈，展现出今昔迥异的景象。

“玉子纹楸谁胜负”也是当时的美好一隅，他们二人都是弈棋高手，对决间难分胜负，想必那位女子是位才女，深谙围棋之妙和人生意趣，高雅不俗，所以才引起作者的无限感怀牵念。“不道光阴，暗向闲中度”是作者此时的心语，年华似水，匆匆一瞥，在寂寞寥落中，闲愁潜滋暗长，慢慢生发。这句话也很富有生活哲理，人在孤单的时候，越发能感觉到时光的存在，“情”结愈难解开。

结尾两句作者直抒胸臆，“天若有情容我诉”是作者内心的呼唤，他想要倾诉的太多，却仅用了一句“春来底事多阴雨”概括，春天多雨，人生不也如此吗？“雨”正暗喻人生的不如意。恋人不在身旁，无人与他品味人生乐趣，无人与之观梅花映雪，看细水长流，一切都变得索然无趣。而他的人生也是坎坷曲折，绍兴八年(1138)词人通判滁州，以反对和议，忤秦桧，坐废二十年，卜居相山之下，任岁月蹉跎。经历了宦海浮沉，他越加感悟到人生是晴少雨多。爱情不得与壮志难酬之悲交织在一起，使全词渐入凄婉伤感，词作在缠绵悱恻中戛然而止，其中的余悲如游丝飘摇不绝。

全词语言清新，画面幽微。作者不动声色，静静地展现了自己的爱情和人生悲剧，虽平淡自然却饱含真情，易引起读者的共鸣。(张雅莉)

链接 玉子纹楸。围棋子又叫“玉子”“玉沙”“冷玉”。棋子质地繁多，其中以“云子”最为著名，云子也就是云南产的石质棋子，质地润滑如玉，故称之为云子。也有玉质和翡翠的棋子，玉质棋子以颜色温润、声音清泠而广受围棋爱好者的青睐；翡翠色泽清亮，晶莹剔透，也是做棋子的上好材质。

围棋盘除了“纹楸”之外，还有“奕楸”“楸枰”“木野狐”“棋局”“方亭侯”等多种称谓。“楸”原是质地细密的落叶乔木，古人常用楸木制作棋盘，因此“楸”也用来指代棋盘。唐李洞《对棋》诗：“侧楸敲醒睡，片石夹吟诗。”“枰”(píng)，也是树木名，后亦可代指棋盘。如欧阳修《新开棋轩呈元珍表臣》“独收万虑心，于此一枰竞”，极言下围棋全神贯注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