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峤《菩萨蛮》

诗词鉴赏《唐宋五代词《牛峤《菩萨蛮》牛 峤

牛 峤

玉炉冰簟鸳鸯锦^①，粉融香汗流山枕^②。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③。须作一生拚^④，尽君今日欢。

注释 ①玉炉：制作精美的熏香炉。炉，《全唐五代词》作“楼”。冰簟(diàn)：竹篾编制成的凉席。鸳鸯锦：指夫妻同枕共眠的锦被，又称“鸳鸯被”“合欢被”。《古诗十九首《客从远方来》：“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②粉融香汗：沿着脸颊流淌的汗珠使脸上的粉黛模糊了。③鬓蝉：即蝉鬓，唐代流行的一种发式，鬓发梳理得如蝉翼，故名。④拚(pàn)：甘愿、情愿。

鉴赏 牛峤的闺怨词，善于以动作神态表达人物的内心世界，这是他喜好观察生活中细节的表现。作为“花间”词派的代表人物，艳情词在其作品中也是不可或少的，这首《菩萨蛮》便是其中的一篇。通常的艳情词，都是在隐约的状物之中表达情感，而这首词则把一切都明白如话地全盘托出，毫不隐讳地直写内心的情感，故而历来被评为是淫词艳调。但也有因其直率而给予赞赏的，如清徐釚的《词苑丛谈》谈到牛峤的《菩萨蛮》：“小词以含蓄为佳，亦有作决绝语而妙者。如韦庄‘谁家少年……’，牛峤‘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抑亦其次。”

仕女图【清】 改琦

上片中“玉炉冰簟鸳鸯锦”，点出所描写的地点乃是闺中女子的房间，在布置雅致的房间里有“玉炉冰簟”，而“鸳鸯”二字则把当时的场景表现出来，暗示出女子所要诉说的情愫。昨夜无眠，与心爱的人度过了温馨的一夜，这种贴心的相会之后，内心的喜悦是难以言说的，然而良宵苦短，当黑夜结束的时候幸福也就会被白日所冲淡，况且这种相处能持续多久呢？词没有任何正面的回答，女子被窗外早起的人的汲水声所惊扰，很显然这种相会是短暂的，一旦白天到来，就要面对不得不为之的离别，只因他们之间的情感还不能公布于世人，或许将成为永远的秘密，如果被发现那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恐怕再也不能如昨夜般缱绻，这样的心态使得女子有了短暂的担忧。内心承受着这种担忧，又思及两人欢乐的美好即将过去，怎么能不“敛眉含笑惊”?这种“含笑”有对昨夜幸福的回忆，但更包含着对于两人未来的担忧和无奈。显然这是一段不被祝福的感情，而早晨外面活动的声音使得女子“惊”心，如此大胆的幽会，但是这种担忧只是短暂的，爱情可能是一切所能获得的勇气中最让人勇敢的激励，于是在转念之间，女子的内心便积聚了坚定的信念。

下片之中，女子便开始了内心的表白。外面春光明媚，大自然所营造的旖旎使人禁不住感叹，春天的美与勃发生机使人情思荡漾，甚至凤飞蝶舞都是成双成对，这给予主人公无限的勇气，既然感情已经不能抑制，那就大胆地表达出来吧，只要自己心爱的人能够得到“今日欢”，至于将要面对的后果，那就由“我”来承担吧，代价必然是可怕的，然而并不足以畏惧，哪怕是“须作一生拚”仍然无怨无悔。词中并未写出女子和心爱之人是如何的情笃意定，只是以女子内心的想法和其即将要有的行为作为着眼点，便把一个敢爱而又敢于承担，并反抗到底的女子形象刻画出来，她那种为了爱而不顾一切的精神，也在短短的字句中明白地显现出来。

这首词描写颇为大胆，表现了一种炽热的、无所遮掩不愿顾忌的世俗情欲。虽然女子的勇敢直白让人钦佩，但总的来说，这些着力刻画男女情事之词显得题材局促，格调不高，表现出前蜀词“俗”的一面。(张佩)

集评 清《贺裳：“小词以含蓄为佳，亦有作决绝语而妙者。如韦庄‘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之类是也。牛峤‘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抑亦其次。柳耆卿‘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亦即韦意，而气加婉矣。”(《皱水轩词筌》)

清《彭孙遹：“牛峤‘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是尽头语，作艳语者，无以复加。”(《金粟词话》)

清《况周颐：“牛松卿‘敛眉含笑惊’，五字三层意，别是一种秘密法眼。”(《餐樱庑词话》)

王国维：“词家多以景寓情。其专作情语而绝妙者，如牛峤之‘甘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此等词求之古今人词中曾不多见。”(《人间词话删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