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吴烺《浣溪沙·新晴》原文赏析

(清)吴 烺

浣溪沙·新晴

独倚危楼望晓天，雨余风景剧堪怜，马嘶深巷草芊芊。几点浓愁山染黛，一行香梦柳梳烟。断肠春色又今年。

这首词表现的是闺中伤春复伤别的传统主题。

首句交代时间、地点和女主人公的活动。独，意味着无侣。登楼，是为了望远。怀人之意不言自明。一晓字，更以特定的时间，暗示了复杂的内容。题为“新晴”，可见夜间曾雨。雨声甫停，天色才晓，主人公便登上危楼，不难想见，这一夜，她是怎样在淅沥的雨声中而辗转反侧的。次句，剧，非常。怜，爱。这首词写的是初春。初春而逢雨，大自然的美丽可想而知。首二句写景，主要表现人物活动，第三句写景，则意在刻划人物心理。马嘶，是一个传统意象。五代和凝《江城子》：“竹里风声月上门。理秦筝，对云屏。轻拨朱弦，恐乱马嘶声。含恨含娇独自语：今夜约，大迟生。”又宋姚令威《忆王孙》：“毵毵杨柳绿初低，淡淡梨花开未齐。楼上情人听马嘶。忆郎归，细雨春风湿酒旗。”都与情郎的活动有关。就这个意义看，马嘶深巷是用传统手法来表现主人公的殷切期待，而事实上，这也可能是对主人公心理状态的直接刻划。她久久眺望远方，恍惚中，似听到深巷里骏马嘶鸣，所盼望的人已经归来。但回过神后，四周却依然冷寂如故，只有茂盛的春草，到处延伸着，深深触动着她的心灵。芊芊，草木茂盛貌。这使我们想起李煜《清平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秦观《八六子》：“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其间的传承关系，颇为分明。吴烺只用三个字，虽略显简单，但置于全词的有机结构中，仍然细致地传达出主人公对大自然的感触及其由希望到失望的心灵活动。这一句，景与情，虚与实，过去与现在交织在一起，写得很有厚度。

过处紧扣新晴，转为详写。黛，青黑色。初春雨后，山上树木呈现葱绿之色，故云染。不过，在主人公眼里看来，这山上新染之黛，不过是“几点浓愁”而已。以移情的手法，将大自然拟人化，借以抒写其愁怀。同时山与黛的意象，还可以引起人们透过字面意义去进行联想。古人形容女子眉毛，有眉山之说。如欧阳修《踏莎行》：“蓦然旧事上心来，无言敛皱眉山翠。”黛则本来就是女子画眉的颜料。李煜《长相思》：“澹澹相思薄薄罗，轻颦双黛螺。”此处“山染黛”虽不必真是借代用法，但了解传统意象的暗示意味，却可以加深我们对主人公的“浓愁”的感受。接下来一句，以比喻出之，写得很生动。初春，柳枝低垂，随风飘拂，就象用梳子精心梳成一般。一个梳字，似将柳条比作美人的长发，这是实；而一个烟字，加上几分灵动，又象是虚。似真似幻，写得很有特色。而梦用“一行”来比喻，自出新意，既轻柔，又飘渺，令人回味不已。同时，对“香梦”的交代也暗示着她对情人的思念。因此，词人写她站在高楼上，看着柳枝摇曳，飘拂如烟，深深地感到，自己的美好梦想也化作云烟，无情地消逝了。王夫之云：“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姜斋诗话》卷一)山色如黛，柳丝如烟，夜雨初晴，万象更新，春天的美丽，更加衬托出主人公的愁怀，正所谓“一倍增其哀乐。”值此伤心之际，她不禁感叹道：“断肠春色又今年。”一个又字，写尽她“年年失望年年望”的心理，点出了全词的主题。

这首小令仅四十二个字，却在有限的字数中，涵蕴着丰富的内容，取得了以少总多的效果。虽然其主题是习见的，但由于它提供了新的审美经验，故读来不嫌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