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

寄外

微雨打扁舟，天气初秋，最难为客五更头。回首家园何处也，梦绕秦楼。倚枕听江流，雁唳芦洲。离情如水几时休？谁似鸳鸯莲叶上，不解离愁。
这是何慧生寄给龙启瑞的抒写离愁的词。离愁的题材于词中可谓屡见不鲜，但此词出自女性之手，细腻真切地展现了一个对丈夫无比思念的妇人的内心世界，感情缠绵浓挚，颇为动人。
东坡《蝶恋花》词有云：“我思君处君思我。”本词即通过对“君思我”的描写以表现“我思君”的深情。“微雨打扁舟，天气初秋，最难为客五更头”,作者一落笔，就极写丈夫“为客”之难堪。“天气”已为“初秋”,这是给人以寂凉凄清之感的季节，如曹丕《燕歌行》所云：“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肠。”客游在外的丈夫，此刻身处“扁舟”之中，深受离愁的折磨，而偏巧“微雨”敲打着船篷，一声声，似敲打在离人的心上，此中滋味可想而知。而时间又是“五更头”,亲人早已醒来，辗转反侧，愁思不绝，难以再入眠。贺铸《西江月》词道：“小窗风雨碎人肠，更在孤舟枕上。”这无疑是最为难堪的时刻。本词在开头三句分别写出亲人“为客”的环境、季节和时间，境界与贺词相似，典型地反映出了羁旅之愁，淋漓尽致地道出了相思之苦。“回首家园何处也，梦绕秦楼”,她似乎听到丈夫因极度想家而发出的叹息，她知道，在离别的日子里，在思念自己而不得相见的情况下，亲人只能通过梦境寻觅自己的音容，以解思念之渴。“秦楼”,又称凤楼、凤台。相传秦穆公时有个叫萧史的人，善吹箫，为穆公之女弄玉所爱慕，穆公就把女儿嫁给他。萧史教弄玉吹出凤鸣一般的声音，引来了无数的凤凰。于是，他们筑了一座凤台，居于其上，后来夫妇俩随着凤凰飞到天上去了。词人以“秦楼”指代自己的居所，自然寓有伉俪欢洽之意，而“梦绕秦楼”之语，更是写出了丈夫对自己无限眷恋难以忘怀的挚情。
过片“倚枕听江流”,仍从客于“扁舟”之内的丈夫的角度着笔。江流有声，旅人难寐，一个“听”字，道出了亲人那不平静的心怀。除了潺潺的流水声，他还听到了什么呢？ “雁唳芦洲”! 从那满是芦苇的沙洲上，传来了雁鸟高亢尖厉的鸣叫，在拂晓前的江面上久久地回响。无疑，鸟声比敲击扁舟的雨声更使离人觉得刺耳惊心，他不能不发出“离情如水几时休”的慨叹。宋人李之仪在《卜算子》词中，曾以“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抒发“日日思君不见君”的离愁别恨，女词人在这里也以昼夜不息的流水为喻，写出了自己绵绵不绝的愁绪和无可奈何的怅惘。然而她仍觉意犹未尽，又在结尾处写道：“谁似鸳鸯莲叶上，不解离愁。”嬉戏莲叶上的鸳鸯，人们常用以比喻恩爱的情侣。它们总是成双成对地厮守在一起，从未尝过别离的滋味。说鸳鸯“不解离愁”,正形象而有力地反衬出词人离愁极深，难以排遣，伉俪情笃，已到了难分难舍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