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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 松迪亚塔 [几内亚]尼亚奈
释义

松迪亚塔 [几内亚]尼亚奈

【作品提要】

芒丁国王纳雷·马汗娶水牛女人松科隆,生下的瘫儿松迪亚塔直至七岁还不能站立。按巫师占卜,松迪亚塔是王位继承人。但国王逝世后,王后策划剥夺了松迪亚塔的继承权,松科隆母子遭到王后的侮辱。愤怒之下,松迪亚塔站了起来。为免遭王后迫害,松科隆母子流浪异邦。流浪途中,松迪亚塔增长了见识,锻炼了意志,在麦马王国成长为勇敢的武士,做了该国副王。时芒丁遭受索索国王苏毛洛的践踏,生灵涂炭。松迪亚塔两次与苏毛洛交战,终于打败了苏毛洛,随后兵分三路,征剿苏毛洛残部和盟国,会师卡巴。12个国王公推松迪亚塔为“芒沙”(皇帝),在松迪亚塔的治理下,国泰民安,富庶繁昌。

【作品选录】

狮子的觉醒

纳雷·马汗国王和他的儿子谈话之后不久,就与世长辞了。松科隆的孩子当时才七岁,宫廷召集了元老会议。会议丝毫不理睬纳雷·马汗要求马里·迪亚塔继承王位的遗志。杜阿为国王的遗嘱辩护,但也没有用处。在莎苏玛的阴谋策划下,丹卡朗·杜曼被宣布为王,同时组成了摄政会议,由太后独揽大权。不久杜阿也去世了。

人总是那么健忘。现在大家都以讽刺和蔑视的口吻来谈论松科隆的儿子: 有过独眼的国王,也有过缺臂跛足的国王,唯独谁也没有听说过双腿瘫痪的国王。不管把马里·迪亚塔的命运说得多么伟大,但总不能把王位留给一个不会走路的人。如果神明喜欢他,就请神明首先恢复他两腿走路的本领吧。松科隆每天都听到由太后莎苏玛散布开来的这些恶意诽谤的言语。

莎苏玛得势以后,就迫害先王纳雷·马汗宠爱的松科隆。松科隆母子被打入冷宫,住在一间沙苏玛用来堆破烂的屋子里。

狠毒的太后煽动那些对这件事好奇的人,让他们去看那个七岁还在地上爬的孩子;几乎所有尼亚尼的居民都排着队到宫里来。可怜的松科隆受到众人这样的嘲弄,常常泣不成声,马里·迪亚塔对好奇的人群却怒目而视。松科隆只有从她大女儿的身上得到些许安慰: 四岁的科隆康早会走路了。她仿佛懂得母亲所有的痛苦,已经能帮助她料理家务。在母亲操劳的时候,常常由她来照顾年纪还很小的妹妹贾玛茹。

松科隆和她的孩子以太后的残羹剩饭度日。松科隆在村庄后面的平原上经营了一座小菜园,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种植大蒜和努古茄。有一天,她调料用完了,到太后那里去讨几张巴欧巴树的叶子

狠心的莎苏玛道:“喏,我葫芦瓢里有的是巴欧巴叶子。拿吧,你这个可怜的女人。我儿子七岁的时候早就会走路了,巴欧巴叶子都是他替我采来的。你的孩子既然不如我的孩子,那你就拿吧,可怜你这做母亲的!”接着就发出一阵冷笑,这阴险的笑声叫人听了毛骨悚然。

松科隆气得要昏过去。她从来也没有想到过,一个人会有这样刻毒的仇恨,她憋着气走出沙苏玛的家。在她自己的家门口,马里·迪亚塔盘着残废的两腿坐在地上,捧着葫芦瓢不吭声地吃着东西。松科隆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顺手抓起一条大木棍,对自己的儿子打下去。

“唉!你这个小祸害,你倒是会不会走路啊?方才我为你遭受了一生中最大的耻辱!我作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样惩罚我?”

马里·迪亚塔将那条木棍夺了过来,瞧着母亲问道:

“妈妈,怎么回事呀?”

“别说了,这样的耻辱我一辈子也洗刷不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为了一张巴欧巴叶子,莎苏玛刚才侮辱了我。她的儿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会走路了,还会替他妈妈采来巴欧巴叶子。”

“别难过啦,妈妈,别难过啦。”

“不行,她太欺负人了,我受不了。”

“好,我今天就走路,”马里·迪亚塔说,“快去告诉我父亲的铁匠,叫他们打一条最重最重的铁棍。妈妈,你要的是几张巴欧巴叶子呢,还是要我把整棵巴欧巴树搬到这里来?”

“儿呀!我要巴欧巴树,要把它连根拔起来,搬到我的屋子前面,这才能雪我的耻,解我的恨。”

贝拉·法赛盖正在近旁,他便直奔老铁匠法拉古罗的屋子,去定做那条铁棍。

松科隆坐在家门口,她双手抱住头,低声哭泣。马里·迪亚塔悄悄地回到盛米的葫芦瓢跟前,照旧吃着东西,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不时抬起头来,偷偷瞧瞧母亲。母亲在一边喃喃说道:“我要把整棵树弄来,放在我的屋子前面,我要整棵树。”

突然,屋子后面传来一阵笑声,那是心肠恶毒的莎苏玛正把松科隆受辱的故事讲给她的女仆听。她故意放声大笑,好让松科隆听到。松科隆躲进了屋子,把头钻进被窝里,她不愿意看到这个只顾吃饭,别的事一点也不管的孩子,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松科隆把头埋在被窝里不住声地呜咽,全身抽搐。她女儿贾玛茹走过来,坐在她身旁说道:

“妈妈,妈妈,别哭了,你为什么哭呀?”

马里·迪亚塔已经吃完了饭。因为阳光灼人,他就爬到墙脚边坐了下来。他在想什么呢?只有他自己知道。

宫廷的铁坊在城墙外边,里面有百来名铁匠干活。尼亚尼武士们用的弓、矛、箭、盾都是在那里制造的。贝拉·法赛盖跑去定做铁棍,法拉古罗见了他就问道:

“伟大的日子到来了吗?”

“到来了。今天和往日一样,但是今天要发生的事情,往日却从来没有发生过。”

法拉古罗师傅是老努法依里的儿子,努法依里和他的父亲都是巫师。在法拉古罗的作坊里,有一条他父亲努法依里铸的大铁棍,大家常常问这条铁棍是打算做什么用的。这天,法拉古罗唤来了六名徒弟,吩咐他们把铁棍抬到松科隆家去。

铁匠们把那根巨大的铁棍放在屋前的时候,发出了轰然巨响,惊得松科隆从床上跳了起来。杜阿的儿子贝拉·法赛盖这时说道:

“马里·迪亚塔呀!今天是个伟大的日子。松科隆的儿子马汗呀,听我对你说,饶丽拔河的河水能洗去身上的污垢,却不能洗刷人们遭受的耻辱。起来吧!你这头小狮子,怒吼吧,让丛林知道: 它从今以后有了主人。”

铁匠的徒弟们还待在那儿。松科隆走出了屋子,大家都瞧着马里·迪亚塔。他用两手爬了过来,爬到那根铁棍面前。他双膝跪着,一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毫不费力地举起了铁棍,把它笔直地竖起。这时只有两膝支着他的身体了,他又用双手举起了铁棍。在场的人全都鸦雀无声。马里·迪亚塔闭上眼睛,他用力抓住大铁棍,手臂上的肌肉鼓得紧紧的。他一用劲,就站了起来,双膝离开了地面。松科隆睁大了两眼,只见儿子的两腿像触了电似的在摇晃。迪亚塔浑身是汗,汗珠从额上往下流。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了紧张,一用力,就站稳了,但是那条大铁棍却被弯成了弓形。

这时贝拉·法赛盖用他有力的声音唱起了《弓之歌》:

“新朋呀!拿起你的弓,

拿起你的弓,咱们走吧!

松科隆·迪亚塔呀!拿起你的弓!”

松科隆见孩子站了起来,又惊又喜,语不成声。过了不一会儿,她唱起了一支赞美真主的歌,感谢真主赐给她儿子两腿走路的能力。

“噢!天啊,多么美好的日子,

噢!天啊,多么愉快的日子。

万能的安拉啊,

你做了多大的好事,

我的儿子会走路啦!”

马里·迪亚塔靠着那条大铁棍,站在那里,犹如一个正在休息的武士,身上冒着大颗大颗的汗珠。贝拉·法赛盖的歌声惊动了整个宫廷。人们都从各处奔来看个究竟。大家在松科隆的儿子前面,全都惊惶失措,太后也奔过来了。她一见到马里·迪亚塔站在那里,便全身上下打起了哆嗦。迪亚塔气喘了一阵,丢下大铁棍。人群让开了一条路。迪亚塔跨出的第一步,就是巨人的步伐。贝拉·法赛盖跟在后面,手指着迪亚塔,直喊:

“让路,让路,快让路,

狮子走路了,

羚羊快躲起来,

不要挡了他的路。”

在尼亚尼城的后面有棵不太老的巴欧巴树,城里的孩子常到那里去替母亲采叶子。迪亚塔把手臂一挥,就连根将它拔起,扛在肩上,回到了母亲身边。他把大树朝家门口一扔,说道:

“妈妈,你要的巴欧巴叶子来了。从今以后,尼亚尼的主妇都要到这里来取叶子。”

松科隆·迪亚塔会走路了,从那一天起,太后就变得坐立不安起来。但是谁能违抗命运呢?这是做不到的。人往往有种种幻想,认为能改变真主已经安排好的道路,可是人所做的一切都听命于他们自己难以理解的上天的命令。因此莎苏玛陷害松科隆儿子的一切企图,都不能成功,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能违反孩子的命运。不久前还遭人鄙视、受人嘲笑的马里·迪亚塔,现在受到了大家的爱戴,其程度跟过去受到的鄙视一样。群众既喜欢威力,又害怕威力。尼亚尼全城都在谈论迪亚塔,做母亲的都要自己的儿子去陪他一同打猎、游玩,好像想让自己的孩子从水牛女人的儿子那里沾到一点荣耀。大家又想起了在迪亚塔受洗礼的那一天杜阿讲过的话,现在人们对松科隆十分尊敬,谈吐间总爱把松科隆的谦虚和莎苏玛的高傲恶毒来作对比。因为松科隆是一个贤妻良母,所以真主赐复了她儿子两腿走路的能力。据说,一个妻子越是敬爱自己的丈夫,越是为自己的孩子受苦,那个孩子就总有一天会变得越加勇敢。孩子总是母亲生的: 有其母必有其子。丹卡朗国王这样庸碌毫不为奇,她母亲从未对自己的丈夫表示过丝毫的尊敬,也从来没有在先王面前表现出妻子应有的谦恭。大家还提起她嫉妒时的那副模样,还有她所散布的侮辱松科隆母子的流言。人们认真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谁也不知道真主的秘密。蛇并不长腿,但是随便哪种长四条腿的动物都不及它跑得快。”

松科隆·迪亚塔的名望越来越大了。一群跟他同样大小的儿童常常聚集在他的周围: 其中有太蓬国王的儿子法朗·卡马拉,西比国王的儿子卡曼让和别国的王子等等。国王们都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尼亚尼宫里。纳曼杰的儿子芒丁·波里也和他们一起玩耍。这时,贝拉·法赛盖有二十多岁了,他时刻都跟在迪亚塔的身边,还按芒丁的习惯,教育和培养迪亚塔。打猎时也好,待在城里时也好,他从来不放松教育迪亚塔的机会。不少尼亚尼的青年常来和这位王子一起游玩。

迪亚塔特别爱好打猎,铁匠老师傅法拉古罗替他打了一张漂亮的弓。他是一位射箭的能手。他常和大伙一起出外打猎。到了傍晚,尼亚尼全城的人都聚集在广场上迎接青年猎手们的归来。群众高唱贝拉·法赛盖编的那首《弓之歌》。迪亚塔年纪很轻的时候,就得到了“新朋”的称号。而这种称号通常是只给享有声誉的老练的猎手的。

每当傍晚,松科隆·凯茹把迪亚塔和他的伙伴们找来,在家门口对大伙儿讲丛林里各种野兽——人类不会说话的兄弟的故事。松科隆的儿子懂得了怎样区别各种动物,他明白了水牛为什么是母亲的化身;他也明白了狮子为什么是父亲的家神。贝拉·法赛盖也常常同他讲历代国王的故事。他凝神谛听伟大的金银之王朱卢·卡拉·纳依尼的故事,他的太阳曾普照半个世界。松科隆还把一些秘密传授给儿子,告诉他凡是伟大的猎手都应当知道的那些药草的名字。迪亚塔从母亲和格里奥那里学到了理应通晓的一切事物。

现在松科隆的儿子已经十岁了。因为马林凯语讲起来总是很快,松科隆·迪亚塔这个名字就变成了“松恩迪亚塔”或“松迪亚塔”。他是一个勇猛过人的孩子,同伴们见了他臂上的肌肉就感到害怕。他两条胳臂抵得上十条胳臂的气力。他说起话来俨然是一个领袖。他的弟弟芒丁·波里成了他最知心的朋友,他们两人形影不离。你一看见松迪亚塔,就准能立刻见到芒丁·波里。这两位年轻王子最好的朋友是法朗·卡马拉和卡曼让。贝拉·法赛盖则像一位守护天使,终日跟随着他俩。

松迪亚塔在百姓当中名声很大,使得太后深为担忧她自己的儿子能否保得住王位。丹卡朗·杜曼已经完全不受人重视。他虽然十八岁了,还得听从母亲和几个老奸臣的摆布。他不过是块招牌,实际上当政的是莎苏玛·贝雷特。太后想杀害松迪亚塔,根除百姓对他的信赖。有天夜间,她把芒丁国最有本事的九个巫婆召进内宫。

这九个巫婆都是老太婆,其中年纪最大,也是最阴险毒辣的名叫苏莫苏·孔孔巴。这九个凶悍的老太婆在太后床边围成半个圆圈坐了下来,这时太后开口道:

“黑夜的主人,黑夜的权力,你们掌握着生命的秘密,你们能置人于死命,你们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啊,太后陛下,黑夜的力量是无穷的,”苏莫苏·孔孔巴说道,“告诉我们,你要我们做什么,应当把死亡之剑指向谁?”

“我要消灭松迪亚塔,”莎苏玛说,“应当趁早把他杀掉,他的命运和我的儿子的命运不能相容。如果你们办成功了这件事,我要大大地赏赐你们。现在我就先送给你们每人一头母牛,外加一头小牛。明天一清早,你们就到王家粮仓去,每人取一百担大米和一百担干草,说是我的吩咐便行。”

“太后啊,”苏莫苏·孔孔巴答道,“生命是非常脆弱的。但是人世间的一切都是相互联系的。生有原因,死也有原因,彼此互为因果。你的仇恨有原因,你的行为也应该有原因。太后啊,万物都自有一番道理。我们的行动,必定要有原因方能有效。马里·迪亚塔没有伤害过我们,我们也很难害他。”

“不,你们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松科隆的儿子是我们大家的灾星。”太后辩解道。

“若是足不出户的人,蛇是难得去咬他的。”一个巫婆说道。

“不错,但是也有的蛇什么人都咬。假如让松迪亚塔长大成人,我们大家就都会后悔莫及。你们明天到松科隆的菜园里去,假装要摘几张努古茄的叶子。迪亚塔是守园子的,你们会发现这个孩子会有多坏,不管你们年纪多大,他也会狠狠揍你们一顿。”

“这个主意真妙。”其中一个巫婆说道。

“但是这是自作自受呀,因为我们要去碰的东西本来就不归我们所有。”

“我们可以再这样做一次,”另一个说道,“如果他再打我们,我们就可以说他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坏蛋。我想,这样我们就有理由了。”

“妙计,妙计!”苏莫苏·孔孔巴说道,“明天我们就到松科隆的菜园去。”

“这可真是好主意!”太后笑道,“你们明天早上就去菜园,亲眼看看松科隆的儿子有多坏。你们先去王家粮仓把我答应给你们的粮食领出来;母牛和小牛从现在起就归你们了。”

凶悍的老巫婆一个个欠身退出,消失在漆黑的深夜里,只剩下太后一个人因为自己的诡计将要成功,在暗暗自喜。这时,她的女儿娜娜·特里邦从睡梦中醒来,问道:

“妈妈,你在跟谁说话呀?我好像听见说话的声音哩。”

“快睡,孩子,没有人说话。睡吧,没有人说话。”

翌晨,松迪亚塔和往日一样,把同伴们叫到母亲家门口,问他们道:

“今天我们去打什么野兽呢?”

“我想现在该打大象。”卡曼让道。

“对,我的意思也是这样,”法朗·卡马拉道,“这样我们可以跑到丛林的顶深顶深的地方去。”

松科隆把他们随身的口袋,都装满了口粮,然后年轻人的队伍出发了。

松迪亚塔和他的同伴很晚才回到村里。但是,他总是照例要先去瞧瞧母亲的菜园。这时正是黄昏时分,他看见九个巫婆正在偷努古茄的叶子。她们像被人捉住的小偷一样,装出预备逃跑的样子。

“别走,别走,可怜的老妈妈,”松迪亚塔道,“干吗要这样急急忙忙地跑开呢?这个菜园本来就是大伙儿的!”

说着,松迪亚塔和他的伙伴们就动手往老妇人的葫芦瓢里装菜叶、茄子、大蒜,把葫芦瓢装得满满的。

“你们的调料用完,尽管来取好了,不要有什么顾忌。”

“你这样讲,我们真想不出办法对付你了。”一个老巫婆说。

“你这样好心,倒教我们真不敢当。”另一个说道。

“松迪亚塔啊,”苏莫苏·孔孔巴道,“我们是来试探你的,并不是真要什么调料。但是你太慷慨了,我们没有空子好钻。太后派我们来找你麻烦,并且叫黑夜之神怪罪于你。但是谁也不能伤害一个好心肠的人。我们已经收下了一百担大米和一百担黍秆。太后还答应给我们每人一条母牛和一条小牛。请原谅我们吧,松科隆的儿子。”

“我不怪你们,”松迪亚塔道,“瞧,我刚和同伴们一起打猎归来,我们一共打死了十头大象。我这就送给你们每人一头,呐,这是给你们的象肉。”

“谢谢,松科隆的儿子。”

“谢谢,你这正义之神的儿子!”

“以后我们要保护你。”苏莫苏·孔孔巴说道。

说罢,九个巫婆便走开了,她们的影子消失在黑夜里。

松迪亚塔和同伴们继续赶路,回到尼亚尼的时候,夜幕已经降落了。

“你受惊了吧?”松迪亚塔的妹妹松科隆·科隆康问道,“那九个巫婆使你受惊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松迪亚塔惊奇地问道。

“昨天夜里,我亲眼看见她们在策划毒计,但是我知道你是不会遇到危险的。”

科隆康通晓巫术,她暗地里一直保护着她的哥哥。

打回芒丁去

人人皆有祖国: 一个人的命运既已注定要在某个地方应验,别的人是没有力量改变的。姆沙·东卡拉留不住松迪亚塔,因为松科隆的儿子是同芒丁国共命运的。异母不论怎样嫉妒,不论施用什么毒计,都不能丝毫改变伟大的命运。

蛇——人的大敌,是短命的;但是蛇如果隐蔽起来,却一定能长寿。迪亚塔已经长得可以同敌人比一比高下了。他年已十八,像狮子一样威严,如水牛一般强壮。他的嗓子响亮得像洪钟,他的双眸炽热似炭火,他的两臂好似铁铸成的一般: 他正是一个能掌握大权的人。

麦马国王姆沙·东卡拉把自己的人马分了一半给松迪亚塔。英勇的弟兄们都自告奋勇,要跟随松迪亚塔参加那伟大的冒险事业。松迪亚塔一手练出来的麦马骑兵团,现在成了他的铁骑队。松迪亚塔身着麦马穆斯林服,率领着那队人数不多,却会令敌人胆寒的军队,开出了麦马城。居民们都向他表示热烈的祝愿。他的两旁是五位芒丁使者。芒丁·波里雄赳赳地骑着战马,同他哥哥并肩前进。迪亚塔后面跟着麦马的铁骑——一队举枪荷矛的人马。他们朝瓦卡杜开去。迪亚塔的人马毕竟少一些,还够不上同苏毛洛正面交锋。因此,麦马王提出来要他先到瓦卡杜,争取苏马巴·西赛国王的一半兵力。瓦卡杜国王闻讯亲自率部躬迎。他把自己的骑兵分了一半给松科隆的儿子,并祝他们马到成功。芒丁·波里问他的哥哥:

“迪亚塔,你觉得我们能够对付苏毛洛了吗?”

松迪亚塔答道:

“森林无论怎样小,总有足够的枝蔓,缠得住闯进来的人。军队的人数并不重要,真正有用处的是勇气。我要率领我的骑兵,打开一条通向芒丁的路。”

迪亚塔命令: 队伍绕过苏毛洛的王国,径向南方进兵。第一个目的地是那座隐没在群山里紧锁铁门的城市太蓬。松迪亚塔曾经允诺过法朗·卡马拉: 在回芒丁的路上,一定要经过太蓬。这位童年的朋友已经做了国王,迪亚塔希望能够见到他。这是一次辛苦的长途跋涉。途中休息的时候,隐士新宾·马拉·西赛和芒让·贝雷特向松迪亚塔讲了朱卢·卡拉·纳依尼王的故事,还有其他许多英雄的事迹。但是迪亚塔最喜爱的英雄还是朱卢·卡拉·纳依尼。这个金银之王从东方走到西方,足迹遍于天下。迪亚塔立志要超过他,要获得比他更广阔的土地,要得到比他更多的财宝。

苏毛洛·康坦是一个大巫师,他早已得知松科隆的儿子动身前来索回芒丁。先知叫苏毛洛以攻为守,先动手打松迪亚塔。但是一个人一得意,反而会变得糊涂,苏毛洛一心打法戈里,而这位反叛的外甥也毫不示弱。大战尚未开始,迪亚塔的英名就传遍王国。住在西疆的人见他带着人马一直南下,就传出了耸人听闻的消息。迪亚塔的朋友法朗·卡马拉今年才登基,他也起来反对苏毛洛。法朗·卡马拉不再遵循老王但求安宁无事的政策,采取了敢打敢拼的态度。法朗·卡马拉(现在他被称为太蓬·瓦纳,意思是“可怕的太蓬”)深深为自己手下的人马感到骄傲。松迪亚塔就要来到的消息尤其鼓舞了他;他向所有的铁匠,向贾隆凯山民们发出了召唤。

苏毛洛派他儿子索索·巴拉带着一支队伍,想堵住松迪亚塔到太蓬的去路。索索·巴拉和松科隆的儿子年龄相仿。他快速部署,将队伍安置在山口,想阻止迪亚塔的人马向太蓬进发。

傍晚,松迪亚塔在一日行军之后,来到了一座广阔的山谷前面,那正是通向太蓬的必经之地。索索·巴拉在整个山谷中布置了人马,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在俯视通道的高地上,也有兵丁把守。迪亚塔看见索索·巴拉这样布置兵力,哈哈大笑着回到了营地。

“哥哥,有什么好笑?你看,路给堵上啦。”

“不错,堵上了。但是区区几个步兵,又何足以阻挡我向芒丁进军?”

队伍站了下来。将领们无不主张天明再打。他们的理由是: 长途跋涉已经弄得人困马乏了。

“这一仗时间不会太长,人马自有休息的时候。决不能让苏毛洛得到进击太蓬的战机!”

松迪亚塔令出如山,战令立即下传。战鼓雷鸣。松迪亚塔骑着他那匹高大的骏马,在队前溜着圈儿驰过。瓦卡杜的一部分骑兵组成了后卫,他把他们交给他弟弟芒丁·波里指挥。接着,松迪亚塔抽出了战刀,一声“前进”,便率先冲向前去。

索索人万万没有料到这样神出鬼没的突袭。大家还以为要等到明天才开战。迪亚塔向索索·巴拉和他那些铁匠猛冲过去,那速度胜似闪电,那来势犹如霹雳,那猛劲连迸发的山洪也望尘莫及。顷刻间,松科隆的儿子杀进了敌群,就同雄狮闯进羊圈一般。索索人伤者甚众,只见他们在松迪亚塔勇猛的铁骑下惨呼哭号。只要松迪亚塔往右砍上一刀,苏毛洛的铁匠就成十成百地倒下;只要他向左一转,人头便像熟了的果子从大树上纷纷落下一般。麦马的骑兵们也勇猛杀敌。长矛戳进敌人的肚皮,就像尖刀戳木瓜一般轻易。迪亚塔一直领先寻找索索·巴拉的踪影。待他看见了苏毛洛的儿子,便举着战刀,像雄狮一般扑过去。他正举刀往下砍,猛不防跳出个索索兵,箭似地朝迪亚塔和索索·巴拉中间一站。这个兵顿时像只葫芦似的被劈成了两半。索索·巴拉趁势往铁匠堆里一钻,不见了。索索兵见头目逃之夭夭,便也如鸟兽散,敌人阵地里乱作一团。太阳还没有落山,山谷里就只剩下了迪亚塔和他手下的人马。芒丁·波里原来监视着高处的敌兵,这时眼见兄长已占上风,便派了几个骑手,赶下山来帮助驱逐索索人。这场追击直到天黑才止,许多索索人都被俘获。

太蓬·瓦纳来得晚了一点,松科隆的儿子已经大获全胜。两支友军会师之时,就在索索人遁逃的山谷里,举行了规模盛大的哒呣哒呣夜会。太蓬·瓦纳·法朗·卡马拉派人运来了许多食物送给松迪亚塔的军队。弟兄们彻夜载歌载舞。黎明时分,胜利者进入雄伟坚固的太蓬城,妇女们纷纷跑上城墙向他们欢呼。

太蓬战役的消息像点燃了的火药,刹那间就在芒丁平原上传播开来。谁都知道苏毛洛本人没有参加战斗;但是他的队伍非但挡不住松迪亚塔,反而败退,单这一点就足以唤起芒丁人民的希望了。苏毛洛也懂得: 从今以后,应该把这个小伙子放在眼里。关于芒丁的种种预言,他也早就知道,可是他过于自信。索索·巴拉带着能够收拾拢的残部从太蓬逃回,对他父亲道:

“父亲,他比雄狮还厉害。世间简直没有人能跟他对敌。”

苏毛洛怒斥道:

“你这败家子,还不快给我住口!你居然在一个跟你同年的毛孩子跟前吓得发抖!”

但是苏毛洛听了巴拉的话,心里也暗暗吃惊。他决定带领自己的主力向太蓬进发。

松科隆的儿子已打定主意: 打败苏毛洛,摧毁索索国,然后凯旋回到尼亚尼。现在他手下有五个兵团: 麦马骑兵团、步兵团,瓦卡杜骑兵团、步兵团,外加太蓬·瓦纳·法朗·卡马拉三个部族的兵力。是应该立即转入攻势的时候了。

苏毛洛亲自出马,迎战松迪亚塔。交锋的地方在布雷的纳格波里亚。跟往常一样,松科隆的儿子想要立刻交战。苏毛洛打算把松迪亚塔诱入平原地带,但迪亚塔却不给他以可乘之机。索索王被迫应战,将人马横布在狭长的纳格波里亚山谷中,让两翼占据着山脊。松迪亚塔则采用了一种出奇制胜的部署: 他布了一个层层紧箍的方阵,第一线放骑兵,第二线才是瓦卡杜和太蓬的射手。苏毛洛站在一座居高临下的小山丘上,他身材高大,头盔上饰满了牛角,谁都能够一眼将他认出。灼热的阳光直射大地,进军的号角四面响起。两军相对,战鼓咚咚,波隆琴声在山谷间回旋,兵丁们顿时勇气百倍。松迪亚塔骑着战马向前猛冲,数不清的马蹄和铁鞋,扬起了阵阵烟尘,遮没了整个山谷。苏毛洛的铁匠们寸步不让,两军相持不下。

苏毛洛·康坦本人却像是置身于战事之外,从山丘高处往下眺望。松迪亚塔和太蓬国王正在奋力厮杀。从远处可以望得见迪亚塔的白缠头布。苏毛洛看到松迪亚塔在他的队伍中打开了一个缺口。在迪亚塔强大的压力下,中央主力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苏毛洛一举手臂,铁匠们便从山丘上面向山谷下冲来,企图困住松迪亚塔。松迪亚塔大战方酣,没有下令,他的方阵却自动拉长,变成一个巨大的长方形。原来这些都是早就布置好了的。松迪亚塔方面动作迅疾,苏毛洛的人马方冲将下来,就被钳制住,连武器也无法使得上。迪亚塔的后卫——瓦卡杜和太蓬的射手跪在地上,朝天发了成千上万的利箭。利箭如暴雨倾泻,对准了苏毛洛的队伍直射下来。迪亚塔的人马一鼓作气,向山丘上冲去,好似一块有弹性的橡皮,霎时间拉得好长。迪亚塔瞥见索索·巴拉,一长矛刺将过去,巴拉赶紧逃开。水牛之子手下的弟兄发出了胜利的欢呼。苏毛洛奔跑过来,出现在军队中央,索索兵的士气为之大振。松迪亚塔一见是他,便立意杀出一条路,直奔苏毛洛。他左右挥舞战刀,马不停蹄地往前疾驰,那匹“达飞凯”用它那足以致人死命的铁蹄,直踢索索兵的胸膛。现在他只要将长矛一伸,就可以刺到苏毛洛了。松迪亚塔使马儿前蹄腾空,掷出长矛,只听得嗖的一声,那矛却像触到了岩石一般从苏毛洛的胸口滑落下来。松科隆的儿子拉弓射出一箭,苏毛洛将迎面飞来的利箭一把就接住了,然后拿着它对松迪亚塔晃了一晃,意思是说:

“你瞧,我是刀枪不入的神人。”

迪亚塔怒极,一把夺过长矛,俯着身子朝苏毛洛直冲过去。但正当他要举手砍下来时,苏毛洛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芒丁·波里正在他一旁,便指着小山丘说道:

“瞧那边,哥哥!”

松迪亚塔定睛一看,苏毛洛正骑着战马,身着黑袍,站在山上。顷刻之前,他离松迪亚塔还只不过两步之遥,现在却上了山头,其中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奥妙?松科隆的儿子暂时停止打仗,凝视着远处的索索王。太阳已经西落,苏毛洛的铁匠们全都逃之夭夭,迪亚塔也不发令追击。霎时间,那苏毛洛不见了。

松科隆的儿子暗自寻思: 这家伙隐身有术,不论何时何地,他都能或隐或现;要打败他谈何容易?加上他刀枪不入,又怎能将他杀伤?苏毛洛的事情,他听得也不算少,但他却一向不怎么理会。不是有人说过吗: 这个索索王会六十九变,仰仗着这套本事,他能在敌人面前从容逃脱。还有人说,他在激战之中能幻变为蝇,叮得对方痛痒难熬;倘使逼他太甚,他还能化作一股清风逸去……类似这样的传说多得很。

纳格波里亚一役使迪亚塔领悟到: 要打败索索王,还得靠其他的武器。

纳格波里亚战后的当晚,迪亚塔虽然占得方寸之土,但是心中闷闷不乐。他下令就地扎营,接着,就离开了充满伤兵们痛苦的喊叫声的战场。芒丁·波里和太蓬眼看他远远走去。他走向那座山丘,那正是方才苏毛洛在队伍里隐没得无影无踪,然后又突然出现的地方。他从山丘上看见: 苏毛洛的铁匠,溃不成军,争先恐后地在漫天尘埃中没命奔逃。

他暗自思忖:

“这家伙怎么会逃出我的掌心,我的长矛利箭都不能把他击中,这又是什么缘故?他得到了哪个神明的佑护?他的威力靠了什么秘诀?”

他从战马上跳下来,拣起一块土,那土地是苏毛洛的坐骑践踏过的。夜色已经很浓。纳格波里亚村离他们的营地不远,贾隆凯人成群结队地走出村庄,来向松迪亚塔和他的兵士们致敬。兵营里烧起火,士兵们正忙着做饭。纳格波里亚的姑娘们排成长队,头上顶着一大瓢一大瓢的米饭走来,兵士们见了好不喜欢!姑娘们唱着歌,弟兄们也齐声相和。村长同村里的显贵们都尾随在姑娘们后面。迪亚塔从山上走下来,接见了当地贾隆凯人的首领,原来他是太蓬·瓦纳统治下的一位臣子。士兵们觉得这天是打了胜仗,因为苏毛洛已经溜之大吉。战鼓变成了欢庆的鼓声。迪亚塔也让手下的人马欢庆他们所谓的胜利。他独自一人待在营帐里: 每个人一生都有产生怀疑、思索自己命运的时刻,可是这天晚上,迪亚塔还没有受到怀疑的侵袭。他想到的,是用什么法子才能致索索·苏毛洛于死命。这天他彻夜未眠。天明时分收起了营帐。路上,有些庄稼汉告诉迪亚塔: 苏毛洛和他手下的人马已经行走困难。迪亚塔便命队伍急行军,入夜才下令休息进餐。休息的地方离康基涅村不远。弟兄们在平原上搭起营帐,高处也布置了岗哨。全军照例按部族分群,大家忙着准备晚餐。营地正中是松迪亚塔的帐篷,周围是麦马骑兵们临时搭起的茅屋。

突然响起一片号角声。没等弟兄们拿起武器,从黑暗里就突然闯出敌兵,将营地团团围住。这类突然袭击,麦马人早已习以为常,他们宿营从不离开坐骑。各个部族在营地上自成一体,现在得自行抵抗。敌人之多,犹如来袭的蝗虫一般。迪亚塔同麦马的骑兵幸而没有被围,便立即赶来援救那寡不敌众的太蓬·瓦纳。黑夜里,只有真主知道每个人的表现。松科隆的儿子粉碎了那紧缠着太蓬·瓦纳的包围圈。瓦卡杜弓手的士气很快又高昂起来。他们往天上抛火把、射烧红的利箭,于是火把和利箭纷纷落在敌人的队伍里。敌军大惊失色。苏毛洛的兵丁都光着脊背,那灼热的利箭落在上面,空中立刻回荡起痛苦的呼号。索索兵只得匆匆撤退。骑兵乘胜痛击,索索兵不敌而逃,被俘者不计其数。迪亚塔命太蓬重整人马,自己率骑兵追歼残敌,一直追出了康基涅村。待他返营时,一场恶斗已告终结。索索兵的夜袭没有造成多少实际损失,不过却被它扰乱了士气。在太蓬·瓦纳帐前留下了好几个头颅。那太蓬王只要一举大刀,从来就用不着再砍第二下。康基涅之战称不上大捷,但是使索索兵为之丧胆。不过在迪亚塔的队伍里也产生了恐惧情绪。因此格里奥们都唱道:

康基涅一战令人心惊胆战。

英雄的名字

苏毛洛布置的康基涅的突然袭击失败了。这次袭击只有使松迪亚塔更加勃然大怒,他把索索的后卫杀了个痛快。苏毛洛撤兵回巢,重整残部,而大小村庄对松迪亚塔无不盛情相迎。松科隆的儿子村村招募新兵。正像太阳尚未出山,光芒已普照大地;松迪亚塔的美名翻山越岭,传遍了饶丽拔平原。

草原国反叛的国王都聚集在西比,听从卡曼让指挥。这卡曼让原来也是松迪亚塔童年的挚友,现在当上了西比王。卡曼让同太蓬·瓦纳是表亲: 一个是卡马拉王,又称“达里金朋”;一个是卡马拉铁匠之王,又称“西尼金朋”。当年尼亚尼的三个伙伴,如今又聚首相会。苏毛洛的外甥法戈里直奔南方,想在那边招兵买马。他坚决要向他舅舅报仇,夺回爱妻凯莱亚,那个被人称做能做“三百三十三葫芦瓢米饭”的巧妇。

松迪亚塔来到了平原国,那是强大的乔拔的国家。眼前见到的树木,已是芒丁的树木了。环顾四周,都使人觉得古老的芒丁近在眼前。

所有盟邦的人马都在辽阔的西比平原上聚集;草原的子孙,都聚集在他们的大王四围。勇敢的芒丁子孙在那里恭候着命运之神带给他们的领袖。兵士们按部族分列,五色缤纷的邦达里在空中飘扬。

这里的人都是英雄。应该从哪一个介绍起,又应该把哪一个放在最后呢?

还是从西亚拉·库曼·科纳泰开始吧。他是松迪亚塔的表亲,这回也来到了西比。西亚拉·库曼是多隆国人民的祖先。他手下的兵丁人人手执长矛,将他簇拥在中央。

我还要表一表法奥尼·孔德。他又名法奥尼·迪亚拉,是德沃国国王,松科隆就是来自他的国家。目前是舅舅前来迎接外甥。法奥尼身兼德沃、克里两国之王,毒箭射手站在他的身旁。他们围绕着国王的邦达里,好似一堵无比坚固的城墙。

我也要表一表特拉奥雷部族的首领芒莎·特拉奥雷。他也到了西比。他有千里眼的本领。他看背后的事情像别人看前面的事情一样清楚。他的兵丁个个都是勇猛的射手,他们背着箭筒紧紧地站在他身边。

至于你,卡曼让,我也不会忘记将你来称颂,你是卡马拉·达里金朋的父亲。卡马拉人举着锋利的长矛,站立在卡曼让周围。一句话,芒丁的弟子全都云集西比,凡是说“恩科”,凡是讲明白如昼的芒丁语的人民,都派了代表来到西比。

水牛之子同他手下的人马出现的时候,号角声和鼓声齐鸣,格里奥们发出一片欢呼。松科隆的儿子站在快骑兵的中央,他的战马踏着碎步前进。芒丁的儿子神采奕奕,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当他走近队伍时,卡曼让做了个手势。鼓声、人声顿时打住了。西比王走出队伍,向松迪亚塔大声说道:

“谨向纳雷·马汗的儿子、松科隆的儿子马汗·松迪亚塔报告,全芒丁的人马都已在此会齐,恭候驾临。我是西比王卡曼让·卡马拉,向陛下致敬。”

马汗·松迪亚塔振臂高呼:

“你们都好,芒丁的子孙!你也好,卡曼让!我回来啦!只要我一息尚存,芒丁就永远不会做奴隶。宁死不屈。我们的祖先在世时是自由人,我们也要自由地生活下去。我誓要为芒丁雪耻报仇。”

千万人的胸膛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鼓声雷动。格里奥们唱起了贝拉·法赛盖编的《弓之歌》。

聚集在西比的芒丁子弟们,就是这样同松科隆·迪亚塔会合的。

(李震寰、丁世中 译)

注释:

① 努古茄: 非洲产的一种茄子,状如西红柿,味苦,可生食,一般用来做佐料。

② 巴欧巴树: 一种非洲大树,极粗,果子可供食用。

③ “格里奥”是黑非洲专门从事口头文学演唱、传播和保存工作的人。他们以此为业,家族世袭。“格里奥”虽是行吟艺人,但据传曾在国王或酋长的宫廷里占有重要地位。他们博古通今,熟谙王国或部落的家族谱系、历代国王或部落祖先的不朽业绩,精通固有的律法和传统的习俗礼仪,充当史官和国王或酋长的顾问及传话人。国王或酋长每有重大决策,如征战、继嗣等,都要征询“格里奥”的意见。“格里奥”在收集、保存、传播黑非洲文化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许多口头文学作品正是依靠他们才得以流传后世。

④ 邦达里即“旗帜”。这个词源出阿拉伯文。

⑤ “恩科”在马林凯语中的意思是“我说”。马林凯人喜欢以自己的语言同其他民族相区别。他们把芒丁语看作“明白如昼的语言”。凡是讲话时用到“恩科”这词的,应该都是马林凯人。

【赏析】

《松迪亚塔》是黑非洲长篇英雄史诗,歌颂13世纪西非马里帝国创始人松迪亚塔一生的业绩。史诗由世袭的史官、民间艺人格里奥口头说唱流传下来,后经几内亚文学家、历史学家吉布里尔·塔姆西尔·尼亚奈用法语记录整理,1960年出版,全称为《松迪亚塔,或芒丁人的史诗》。

松迪亚塔是在黑非洲历代相传的历史人物。据传说,松迪亚塔是芒丁国王纳雷·马汗之子,纳雷·马汗死后,松迪亚塔流亡国外,在麦马国受到重用。索索国王苏毛洛进行扩张,侵略芒丁,松迪亚塔在麦马国王帮助下回国。他团结芒丁各族人民,抵抗侵略者,战胜苏毛洛的军队,创建了强大的马里王国。

史诗中史实和神话传说相结合,塑造了一个人民理想的英雄君主形象。像所有传说中的英雄一样,松迪亚塔有着奇特的身世: 他七岁还在地上爬行,但又是预言中的王位继承人;他自幼经历宫廷斗争的磨难和身体发育迟缓带来的耻辱,而这些正是英雄成长过程中的历练与动力。松迪亚塔的突出特征是勇武有力、智慧过人,他在童年时期就将一根6人勉强抬动的铁棍用一只手轻轻举起,把巴欧巴树连根拔出。成年后在战场上,他骁勇猛悍,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对面临的困境,他冷静思考,不管情况如何棘手,都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他有抱负,即使在流浪中,也想成就亚历山大大帝的事业。他以仁待人,流浪途中给他恩惠的国王,日后都加倍报答。他以勇武宽厚闻名于世,受到邻国国王的拥戴和人民的敬爱。作为12国盟主,他坚持正义,法纪严明,促进民族团结,把和平和幸福带给人民。

苏毛洛是与松迪亚塔对照的残暴统治者,他倚仗刀枪不入和隐身遁逸之术,专横跋扈,凌辱掠夺邻国,残杀不甘臣服的九位国王。在他的统治下,人民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怨声载道。人们怕他、恨他,因而松迪亚塔一呼百应,很快打败了苏毛洛。

史诗塑造了不畏强暴、敢于斗争的民族英雄松迪亚塔的形象,表现了古代西非人民对贤明君主的爱戴,对暴虐统治者的憎恨以及对理想社会的向往和追求。史诗强调民族团结,赞美抗击外敌入侵的英雄,在20世纪60年代也具有反对西方殖民统治、要求民族独立解放的现实意义。史诗描述了非洲人民光辉的历史传统,反映出13世纪上半叶西非的社会面貌和风土人情,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

《松迪亚塔》风格朴素遒劲,叙述质朴有力。如写松迪亚塔母子流浪七年,有这样一段文字:“七年过去了,七个雨季一个接着一个过去了。人们渐渐忘记了往事,但是时间却迈着均匀的步伐继续前进。天上的月亮圆缺相迭,滔滔江水依旧是川流不息。”这是民间文学的叙事,没有宫廷作家笔下的纤弱做作。作品不同于其他民族的史诗,不是着重于战争场面的描写,而是着重于松迪亚塔的性格刻画,史诗中用粗线条勾勒了松迪亚塔打败苏毛洛的经过,把松迪亚塔的出生、流浪、成长、思念故土、声威大震、治理天下写得较为细腻,他既是贤明君王,又是民族英雄,也是普通人。史诗中人物形象鲜明,结构完整,文笔活泼,语言隽永,史实与神话相交织,具有鲜明的浪漫主义色彩,表现了黑非洲民间艺人丰富的想象力和杰出的艺术才华。

(黎跃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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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2 15:3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