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六幺令》

李纲《六幺令》李 纲

李 纲

次韵和贺方回金陵怀古，鄱阳席上作^①。

长江千里，烟澹水云阔。歌沉玉树^②，古寺空有疏钟发。六代兴亡如梦，苒苒惊时月^③。兵戈凌灭，豪华销尽，几见银蟾自圆缺^④。潮落潮生波渺，江树森如发。谁念迁客归来，老大伤名节^⑤。纵使岁寒途远^⑥，此志应难夺^⑦。高楼谁设，倚阑凝望，独立渔翁满江雪^⑧。

注释 ①贺方回：贺铸，字方回。金陵：江苏南京。鄱阳：湖名，在长江以南，江西北部。也指县，属江西省。②玉树：指玉树后庭花之曲。③苒苒：时间渐渐过去。④银蟾：月亮。⑤老大：指年老。⑥岁寒：出自《论语《子罕》：“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⑦“此志”句：出自《论语《子罕》：“匹夫不可夺志也。”⑧“独立”句：出自唐柳宗元《江雪》：“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江山秋色图 冯超然

鉴赏 宋徽宗宣和元年(1119)六月，李纲因上书言事，授承务郎，谪监南剑州沙县(今属福建)税务，自建安陆行至剑浦，十二月到任至沙阳。宣和二年冬，蒙恩北归，本词作于宣和三年返里途中。这是首咏怀词，借金陵怀古，抒发自己壮志难酬的悲哀以及忠贞报国的心志。

开篇“长江千里，烟澹水云阔”二句，笔力遒劲、境界恢弘，再现了长江的如虹气势。长江，素有“天堑”的美誉，这一地理条件，造就了它的辉煌，也造就了六朝古都“金陵”的繁华与壮丽。杜甫曾在此留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登高》)之句；苏轼也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念奴娇《赤壁怀古》)的慨叹。而今又临长江，看烟波浩淼、江水流逝，李纲心中自然也生发出怀古之意。“歌沉”两句，转入追忆历史，“玉树”，是《玉树后庭花》曲，为南朝最末一个帝王陈后主为其爱妃张丽华制，一向被视为六朝荒淫的标志，如今这些亡国之音早已消逝不见，意味着六朝的湮灭无踪。此时，只有古寺的钟声，回荡在天际，清冷而又迷离。钟声疏离，时断时续，敲打着一片凄凉，也敲打着词人困顿的心。遥想当年，吴、东晋、宋、齐、梁、陈都曾建都建康(金陵)，莺歌燕舞，喧腾一时。但六朝的君主都胸无大志，穷奢极侈，不思进取，淫乐无度，终于导致了接连的覆灭，国祚短暂，正是“三百年间同晓梦”(唐李商隐《咏史》)，“六朝如梦鸟空啼”(唐韦庄《台城》)，“六朝旧事随流水”(王安石《桂枝香》)，几百年过去了，豪华销尽，战争的痕迹也已泯灭，不变的只有明月，悬挂苍穹，兀自圆缺，见证了沧海桑田的变幻。作者怀古不是为六朝的覆灭唱挽歌，在历史兴亡的背后，寄托着作者深刻的政治见解。他也是在委婉地劝谏宋朝统治者，切莫重蹈六朝覆辙。

“潮落”二句由写景转入抒情。鄱阳临近鄱阳湖，湖水流入长江，由“长江千里，烟澹水云阔”，联想到“潮落潮生”，过渡自然，江水的起伏，暗喻作者的心潮难平。忧从心来，如缕不绝，于是词人发出：“谁念迁客归来，老大伤名节”的呼声，自己屡遭贬斥，身为迁客，虽葆有名节，可又有谁理解！ 江水悠悠，惆怅悠悠，潮落潮生，人生沉浮。但他表示“纵使岁寒途远，此志应难夺”，他要像松柏那样坚韧挺拔，不畏冰霜雪寒，尽管环境复杂艰险，报国的忠贞之心不灭，挽救民族危亡的意志不移。李纲用一生的光明磊落、鞠躬尽瘁捍卫了自己的诺言，他无愧为勇士和贤相的美誉。结句“独立渔翁满江雪”化用柳宗元《江雪》的诗句，柳宗元谪贬永州后，虽沦为迁客，但心志不变，依旧临寒独钓，孤高傲洁，这与李纲的心产生共鸣，柳宗元的渔翁形象已深入人心，以此作结，不仅将作者磊落坚贞的气节表露无遗，而且神思旷远，颇有余味。

这首词借古喻今，作者在感慨历史浮沉的同时，也融合了辛酸的身世遭际，并委婉地劝谏北宋当局。全词语言豪放，感情深沉，格调刚毅，作者的一片冰心自现。(张雅莉)

链接 《六么(yāo)》词牌。《六么》，又作《绿腰》，是唐代著名的教坊舞曲，后用为词牌，作为词牌的《六么》又名《宛溪柳》，双调，九十四字，上下片各九句五仄韵；也有上片六仄韵，下片七仄韵的。

李纲墓。其墓在今福建省闽侯县荆溪湖里村。李纲为北宋末南宋初抗战派领袖，晚年退居福州，卒葬于此。墓现存封土堆高约丈余，为砖石圆形结构，三面围有矮墙，前立石碑，上刻“故忠定公后宋开国丞相李公之茔”。神道前竖华表，上刻“古社稷臣”四字，左右两旁立有旗杆石、翁仲、石马等，规模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