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李白饮酒诗的艺术特色 |
释义 | 李白饮酒诗的艺术特色李白醉态的非理性状态,使得他的饮酒诗具有气势充沛、力度雄厚、格律不拘、意象跳跃、想象丰富、夸张极度、醉态狂幻之美的特征,这些特征无不体现了酒神精神。 1. 李白饮酒诗的气势充沛,力度雄厚 李白饮酒诗艺术生命力的标志之一,就是气势充沛,力度雄厚。李白诗歌的“气”,偏于阳刚之气,历来受到重视,正如杜甫说他“笔落惊风雨”,又说“飞扬跋扈为谁雄”。 酒是决定李白气势的重要因素,对他的作品也产生了重要影响。他的饮酒诗在思想内容上所表现出的对个性自由、政治理想的执著追求以及意气凌云、目空古今的开放精神;艺术形式上所表现出的高大意象、直抒胸臆、长短句式及篇章结构上的大开大合,跌宕跳跃,都是李白诗歌气势和力度的体现。 与“气”密切相关的是“力度”的显现,即由主体意识的渗入而产生雄健深沉的力度。从他在酒后创作的壮怀激烈之诗来看,豪壮之中见浑厚。许多豪言壮语使得他内在的、深层的力度得到了形之表层的最强烈的爆发,但这种爆发绝不是子路式的剑拔弩张、叫嚣枯硬,而是在豪言壮语中缀以对历史和宇宙的思考,从而使这种“力”获得了沉甸甸的文化厚度,如《行路难》《把酒问月》《独酌清溪江石上寄权昭夷》等。从李白酒后创作的愤激悲凉之诗来看,放达之中见凝重。他用酒来消释壮志不酬带来的悲剧意识,但往往不是怨天尤人和消极颓废,而是积极向上、乐观自信,在揪心摧肺、惊天泣鬼之中,写出了历代英雄失路心声,显得非常凝重,如《行路难》《将进酒》等。 李白饮酒诗“力”的来源很多,其中最重要就是尼采论述酒神精神时所常用的“强意志力”,表现在饮酒上就是“醉态强力”。尼采认为:“酒神状态是一种痛苦与狂喜交织的癫狂状态。醉是日常生活中的酒神状态”,并在《偶像的黄昏》中也说“醉的本质是力的提高和充溢之感”。由此可知,李白的悲剧意识和英雄意识,正是产生这种内在冲动癫狂状态的前提,他诗歌中的“力度”,正是源于与命运的抗争,在大醉与大醒、大喜与大悲、出与入、生与死相互推挽而形成的激烈张力,使“醉”的悲剧精神穿透纸背、直撼人心式的爆发。他的饮酒诗中悲愤中有豪放,悲剧精神中充满着英雄气概,这就是由酒神精神带来的人生和诗歌的生命力度。 2. 李白饮酒诗的极度夸张,想象奇特 从文化心理的深层次来看,李白诗歌中夸张、想象手法的运用与狂傲个性、酒后醉态密切相关。尼采在《偶像的黄昏》中解释“醉态”时说:“在这种状态中,人出于他自身的丰满而使万物充实,他之所见所愿,在他眼中都膨胀,受压,强大,负荷着过重的力。处于这种状态的人改变事物,直到它们反映了他的强力,———直到它们成为他的完满之反映。这种变得完满的需要的就是———艺术。” 提到李白的夸张,人们总爱引用《秋浦歌》中“白发三千丈”与《望庐山瀑布》中“飞流直下三千尺”,如果用数学来计算,难免得出他的头发比瀑布还长的可笑结论。其实李白的夸张虽是事之所无,却是情之可信,联系下句的“缘愁似个长”和“疑是银河落九天”,方知其夸张之妙。李白的夸张来自丰富的想象力,丰富的想象力源于强烈的自我意识,一切以自我为中心,以“我”来挥斥万物,驱使百态。李白诗歌中夸张、想象所选用的意象,其实就是他心态的具象:饮酒大喜时,则“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大悲时,则“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酒兴诗情大发时,则“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看到大自然时,就设想“划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酦醅。此江若变作美酒,垒麴便筑糟丘台”;饮酒发狠时,则“我且为君捶碎黄鹤楼,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黄鹤高楼已捶碎,黄鹤仙人无所依”;醉意朦胧时,他可以把自己一分为二,“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也可以魔变成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真我、幻我,恍如“倩女离魂”……从数字到意象的夸张运用,既逼肖醉后的“胡言乱语”和符合自我膨胀的巅峰体验,起到强烈的夸张效果,又无不在浇胸中之块垒,抒心中之不平,从而强化了诗歌生命中的醉态强力。他的夸张不仅是一种修辞方法,更是一种醉态生命体验,是一种文化精神。 3. 李白饮酒诗的意象跳跃,格律不拘 李白酒后创作的七言歌行、长篇乐府,意象的跳跃比起一般诗人、诗作来说,表现得特别突出和强烈,如《江上吟》《行路难》《将进酒》《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等。举一首说明如下: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首二句是一组意象,交代离愁别绪,却也涵盖了作者的失意;三、四句忽而宕开到秋雁长风、酣饮高楼;五、六句忽而转到建安文章、齐梁文学;七、八句忽而转到逸兴壮思、上天揽月,一个“飞”字,正是“飞扬跋扈”的醉态体验;末四句忽以饮酒消愁、散发泛舟作结,意象几乎是两句一转、一跳,让人目不暇接,不知所云。其实细而察之,亦有脉络可寻,如此诗首二句直抒胸臆,即便三、四句,不过承“别”而来;五、六句也不过是以古写今,朋友互赞;七、八句承“酣”,由酒兴引发诗兴,在作者身上原是常事;尾四句呼应开头,愁起愁结。如果再仔细体味,不难发现作者的情绪变化随着意象变化而出现一波三折,由愁而狂,复归于愁,愁中有放,全诗在意象的极大跳跃、情感节奏的一波三折之中完成了作者整体形象的塑造。 造成李白饮酒诗歌意象极大跳跃的原因很多,但其中有一条就是醉态思维创作的影响。黑格尔《美学》详细地描绘了这种情形:“有一种抒情的飞跃,从一个观念不经过中介就跳到相隔很远的另一个观念上去。这时诗人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违反清醒的按部就班的知解力,趁着沉醉状态的灵感在高空飞转,仿佛被一种力量控制住,不由自主地被它的一股热风卷着走。这种热情的动荡和搏斗是某些抒情诗种的一种特点。”这个观点也适用于李白大部分酒后创作的饮酒抒情诗。 醉态思维的非理性化、非逻辑化、想象力超脱时空的特点,不仅形成了诗歌意象的激烈跳跃,而且决定了诗歌形式上,如诗歌体裁、句式、章法方面不拘格律的特点。 饮酒诗体裁上,以歌行、乐府为主,歌行、乐府是最适合李白醉后抒发个性的体式。酒是李白个性自由的重要凭借物,酒、歌行、豪放三者在李白身上获得了神奇而完美的结合。李白酒后快吟式创作是受到饮酒激发出来的强烈情感的驱使,满心而发,肆口而成,纵恣横逸,飞扬跋扈,来不及精雕细琢,故其诗以神奇取胜,而不是以精工取胜。观李白的饮酒诗,最能体现酒神精神的就是他的歌行、乐府诗歌,这些诗歌常常一气直下,不太计较工整对仗,所以《瓯北诗话》说他“盖才气豪迈,全以神运,自不屑束缚于格律对偶,与雕绘者争长”。 饮酒诗句式上,参差不齐,长短不拘,间以赋句、散句,随情任性,自由驱使。这与酒气有关,“气”之于酒,性情最近;另外,醉态高潮时所产生的巅峰状态的生命体验,对李白大悲大喜的情绪节奏、旋律的影响非常明显,相应导致诗歌句式长短的变化,《将进酒》最典型地反映了李白诗歌的这个特点。在《将进酒》中李白融进了自己的生命体验、个性自由和盛唐时代精神,形式上以七言为主,杂以三、五、十言“破”之;以散行为主,杂以短小对仗“染”之。发端长句,悲凉壮浪,见出不平;“人生”六句七言,和缓之后渐趋加快;“岑夫子,丹丘生”四句短句,则如急风骤雨,醉态、醉声跃然纸上;“与君歌一曲”以下是歌中之歌,吐出的不仅是狂言,而且是真言;末段“五花马,千金裘”再加上“万古愁”,夸张数字、短句的巧妙运用,又一次把酒兴诗情推向高潮,至狂至极!从句式的不断变化不难把握到诗人跳动的脉搏,体会到饮酒从悲愤到狂放、由低潮到高潮的巅峰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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