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在水军宴赠幕府诸侍御》鉴赏、赏析和意境解读

月化五白龙，翻飞凌九天。

胡沙惊北海，电扫洛阳川。

虏箭雨宫阙，皇舆成播迁。

英王受庙略，秉钺清南边。

云旗卷海雪，金戟罗江烟。

聚散百万人，弛张在一贤。

霜台降群彦，水国奉戎旃。

绣服开宴语，天人借楼船。

如登黄金台，遥谒紫霞仙。

卷身编篷下，冥机四十年。

宁知草间人，腰下有龙泉？

浮云在一决，誓欲清幽燕。

愿与四座公，静谈金匮篇。

齐心戴朝恩，不惜微躯捐。

所冀旄头灭，功成追鲁连。

这首诗作于元德二年 (757年) 初。当时李白已是56岁高龄，应永王李璘聘请，在军中做幕僚。

诗的前六句，简捷地叙述了安禄山叛乱及唐玄宗怆惶逃往四川的经过。“月化五白龙，翻飞凌九天，”据 《十六国春秋》 载，后燕幕容熙建始元年 (407年)，太史梁延年梦见月亮变成五条白龙。占 卜结果是，月亮是臣，龙是君。月亮变龙，一定要有臣篡君位。果然高句丽人高云杀死燕帝慕容熙而自立。此处指安禄山叛乱称帝。“胡沙”，比喻安禄山叛军。755年，安禄山在范阳起兵，叛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唐军节节败退。叛军很快攻下洛阳，次年六月，攻陷长安。“虏箭雨宫阙，皇舆成播迁，”形象地描绘叛军的暴行。箭簇如雨点一般，叛军一路烧杀，皇宫很快被占领。“皇舆”，代指唐玄宗。“播迁”，流离迁徙。唐玄宗养虎为患，导致安禄山叛唐，他手足无措，只得率宠妃杨玉环等人逃往四川。这六句场面壮阔，笔底烟尘，大有挟风带雨之势。写叛军气焰嚣张，正是为渲染永王军队的精锐，为下文做了良好铺垫。

“英王受庙略，秉钺清南边，”英王指永王李璘；庙略，兵谋称庙略，这里指朝廷谋计。秉钺，掌握兵权。《诗经·商颂》“武王载旆，有虔秉钺。”这两句写永王的威武形象。为了平定叛乱，永王毅然在南方起兵。“云旗卷海雪，金戟罗江烟。聚散百万人，弛张在一贤。”描写永王军队的雄壮之姿： 旌旗猎猎，舳舻千里，剑戟森森；百万军中簇拥一位雄姿英发的统帅，谈笑自若，运筹帏幄。“云旗”，《东京赋》“云旗拂霓，”薛综注说：“熊虎为旗，其高至云，故曰云旗也。”此指军中大旗。“弛张”、《礼记》 说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此处指文武官员。无论文官武将，都听从永王指挥。这六句与上六句相对应，愈写叛军之凶猛，愈能衬托永王军队的强壮。

“霜台降群彦，水国奉戎旃”两句是过渡，点明诗题，为下文宴赠幕府侍御做准备。“霜台，”指御史台。霜有严肃之义，御史司纠弹，主严肃，故称霜台。诗人热情赞美永王军中的侍御，称之为 “群彦”。江南多水，故曰水国。“戎”，军队；“旃”，旌旗。这两句写永王平定叛乱，深受南方人民欢迎，许多优秀人才和贫苦百姓都投到军中，为永王效力。

“绣服开宴语，天人借楼船。如登黄金台，遥谒紫霞仙。”具体写在水军的一次宴会场面。“绣服”，御史代称。侍御们聚在永王周围，大家谈笑风生。“天人”，指永王。“楼船”，有叠层的大船，多为战舰。李白参加了这次宴会，置身这样的场合，仿佛登上了黄金台，远远望见云中仙人般的永王。

《太平御览》 说： 燕昭王为郭隗筑台，称黄金台，也称招贤台。李白终生都希望“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并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他曾因道教关系得入翰林，可惜没有任何机会，使他能在政治上有所建树。他投身永王军中，便是他要实现自己政治幻想的一次实践。在水军中参加永王赐宴，李白自然想到自己的身世。“卷身编篷下，冥机四十年。宁知草间人，腰下有龙泉。”这四句概述李白的经历。“冥机”，同息机，默然不闻世事。“草间人” 与 “编篷” 意思相同，指平民百姓。屈居草野，不问世事达四十年。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腰下挎着龙泉宝剑。谁知他曾胸怀济世之才呢？ 这四句可以说是李白的自画像。

“浮云在一决，誓欲清幽燕。愿与四座公，静谈金匮篇。齐心戴朝恩，不惜微躯捐。”这是李白勉励诸位侍御忠义报国，也是表达李白的决心。“浮云”比喻小人。宋玉《九辨》“何泛滥之浮云兮，猋壅蔽此明月。”注说：“浮云行，则蔽月之光，谗佞进，则忠良壅也。”这里指安禄山叛军。“金匮”，用金属制成的藏书柜。《汉书·晁错传》“臣窥观上世之传，若高皇帝之建功业，陛下之德厚而得贤佐，皆有司之所览，刻于玉服，藏于金匮，历之春秋，纪之后世。”这里指记录永王功绩的文书资料。这六句气魄非凡：安禄山那伙乌合之众，有什么可猖狂的，只须一战，就能打得他落花流水，清剿他的幽燕老巢！ 到那时候，我愿和诸位，谈起永王的伟大功绩。如今既受永王知遇之恩，我们要为国尽忠，万死不辞！ 这是李白的壮志。永王东巡时，李白豪迈地唱出 “为君谈笑静胡沙”的诗句，希望自己在政治上创造奇迹。然而李白毕竟是诗人，不是政治家。他曾赞叹鲁仲连谈笑却秦军的壮举，在这首诗的结尾却流露出功成身退的思想：“所冀旄头灭，功成追鲁连。” “旄头”，《汉书》 说“昴曰髦头，胡星也。”这里指安禄山。李白希望永王军队横扫叛军，消灭安禄山，然后自己象鲁仲连那样功成身退，不受爵而去。

这首诗线索十分清楚，奚禄诒说：“首序禄山之乱，次入永王，次入诸侍御，次自序，末勉诸公以报国。”(转引自詹镇 《李白诗文系年》)写作手法也很别致，我们把它比做电影镜头。请看，先摄入安禄山叛乱的大场面，又把镜头徐徐拉开，展示永王军队；然后镜头逐渐推进，对准在小军战舰上的一次宴会，让侍御们亮相。层层推进，从大处着眼，最后落到具体景象上。此外，诗中一些关键词语十分恰当，如“胡沙惊北海，电扫洛阳川”中“惊”“电”二字，写出叛军的凶残、迅猛。“云旗卷海雪”的“卷”字，犹有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