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机智 |
释义 | 机智处于封建末世的晚清,其社会之黑暗,政治之窳败,世风之日下,早已绘成一幅穷途末路的世相图。那上面的斑斑劣迹,处处丑恶,使人仿佛听见大厦将倾、基础坍塌、块垒散裂时的嘎嘎轰响声。兼以科举弊端百出,更往那图上抹上了一笔斑斓五彩,使观者无不触目惊心。论科举之首恶,莫过于士子诸生恍恍然如吞食精神鸦片,每有肌肤神志臧乱而惨不忍睹者,以至病入膏肓,不可救药。其间,竟然少有真正醒悟之人,真是可惊可叹可悲。虽如此,科场应试中的舞弊之风反愈演愈烈,手段之奇特巧伪,行径之卑劣无耻亦层出不穷,令人发指。即使封建文人也多有鞭挞科场的文章传世,清人丁治棠所撰《机智》(见《仕隐斋笔记》卷三)便是其中的一篇佳构。 科场舞弊种种,或暗泄题卷,或私藏夹带;或互抄文稿,或买贿监官;或侍者传递,或代人捉枪;或密谋闱幕,或倚势权奸;凡此类行径无一不是由黄白铺路,凭孔方荐人。若能将“代人捉枪”(旧指代人应考者,亦称“枪手”,“枪替手”。)与“侍者传递”合二为一者,更堪称此中高手。读完笔记小说《机智》,当知丁氏手中握操着一管专揭此类丑恶劣迹的生花妙笔。 小说写的是某富家子虽“文字不佳”,却过关过隘,屡试屡中的一则怪事。待揭开黑幕,正是“代人捉枪”之枪手与“侍人传递”之侍人从中作祟的结果。所谓“童军中射雕手”只不过是靠着金钱、奸猾和贼智名列“案首”。因此,“冠军”也好,“奖异”也好,此等“第一人才”、“金榜魁首”越多,那世相图也就越斑斓越丑恶。 小说所记述的故事,平实、通顺、流畅,而作者的文笔却简洁机警而轻灵。全篇结构由分而总,叙述层层递进。先列出“枪手”与“侍人”在科场舞弊中如何单独“作战”,各自“成事”。使人对“代人捉枪”和“侍者传递”有个深刻的印象;再写二者的勾搭成奸,串通一气,以己变应考官之变,始终不留下痕迹,直至“众亦惊诧”。故事从头至尾似乎都是冷静的介绍,实际上每一层都暗起波折,倾注了作者的情感爱憎。“枪手”“侍人”的单兵作战写的极简略,似乎一笔带过:“过县试”“倩枪入场,一试冠军”;复“提堂号试”,贿“侍人传递”,而“四试皆第一”。可见两人老于此道,从无失手。 这二节文字作者笔端不寓贬褒,文辞简洁而沉稳,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等到写“合二为一”的卑劣行径,笔触却细腻起来,不厌其烦,精心绘制,极尽铺垫渲染,写来一波三折,异常精彩。作者先让考官设下七条戒律:一“面试”,以绝“代人捉枪”;二“不令侍人近童身”,以堵暗传讯息;三“通身搜括”,以禁夹带;四限“闭置室内”,以防“互抄文稿”,节外生枝;五“随写题纸”,防试卷泄露;六“自送入室”,戒侍人受贿;七“出则锁户,驱侍人去”,防人接近,语多有失。凡此七条果然既严厉又严密。考官想的如此周详完备,读者无法想象舞弊能够成功。然而“枪手”“侍人”的精明与奸巧,果然出人意料,二人偏在考官身上大做手脚。因为出来进去的考官是唯一可接近应试童子的人,于是侍人和枪手巧妙地利用了考官的背衣传递着题纸和答案:飞出题纸正是考官进去下题时;出“则锁户,驱侍人去”,正趁势将题纸交给了枪手;枪手脱稿,又随考官进去“入验”时转到童子手中。迨考官“再验”“已誊真完卷”,出来进去,或贴或揭,舞弊者真是无孔不入。 丁治棠生于晚清,遭遇坎坷。且长期困顿场屋,曾三赴会试而不第,所以对科举的黑暗内幕多有所闻。试场弊端,闱中丑恶虽年年有闻,但屡禁屡起,手段愈演愈烈。清代大至科场案和文字狱(如“丁酉江南科场案”),小到受贿舞弊的小打小闹,无不丑恶龌龊,令人震惊作呕。朝野议论纷纷,而最受其害的当然是应试举子。丁氏正因为深谙内幕,所以笔下泼墨淋漓尽致,在短短的一段文字中即将晚清科场舞弊的肆无忌惮、疯狂至极的丑恶刻化的入木三分。枪手、侍人以及舞弊童子在作者的笔下,一个个如照妖镜前的丑类,被剥去衣饰,现出了鬼域们的嘴脸。作者涉身官场,心存不平,多有积愤,因此,行文深入浅出,人物形象生动,故事也好记易懂,而小说却有了深刻的社会认识价值。“枪手”与“侍人”在科举中达到“合二为一”的阶段,科举的腐朽也就可想而知了。试想那位不学无术的童子“金榜题名”之时,不会忘记“枪手”与“侍人”的功劳。这种“人才”多了,整个社会也就要崩溃了。 要揭露晚清科举制度的黑暗,丁氏偏写一位所谓“射雕手”的如何被“大加奖异”,“遂定案首”的经过,“机智”到了这步田地,那社会的病态也已无法挽救了——而这正是这篇小说的题旨所在。作者晚年才以老举人的身份被“恩典”,“荣耀”为“大挑二等”,补为仪陇县训导,其一腔仕途坎坷的辛酸可想而知。而小说以这种平静之中满含嘲讽的笔法,将科举场上的丑类拉出来示众,或许对以作闲官为隐居的“仕隐子”(作者自称)来说是另一种安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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