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 ·情诗

微阴翳阳景，清风飘我衣。游鱼潜绿水，翔鸟薄天飞。眇眇客行士，遥役不得归。始出严霜结，今来白露晞。游子叹 《黍离》，处者歌 《式微》。慷慨对嘉宾，凄怆内伤悲。

这是一首游子思归之诗。此诗在 《昭明文选》中被划入 “杂诗”类，题为 《情诗》，《玉台新咏》则题作 《杂诗》。关于这首诗的创作年代，黄节曰：“此诗之作，盖与 《赠白马王彪》同时。”但没有使人不容置疑的证据。关于此诗的创作主旨亦有不同的说法。旧注多以为是写忠君忧国之情，甚至以为是不忘汉室。吴淇说，子建“不得于文帝，常有忧生之嗟，因借遥役思归之情，以喻其忧谗畏讥，进退维谷之意。”(《六朝选诗定论》)黄节则认为是伤任城王之死。这些不同的看法摘录于此，以供参考。

凡情诗都是写男女恋情，而此篇却独辟蹊径地写游子之事。“微阴翳阳景，清风飘我衣。”这开端二句就奠定了此诗凄怆的基调。翳，遮蔽。阳景，指日光。阴云集结遮蔽了太阳，清风吹拂我的衣裳。这里既是描写自然景象，又是在抒发凄苦之情。那“微阴”、“清风”，无一不衬托出游子苦闷的内心。从中我们似乎看到了一位长年服役于外，在凄风苦雨中倍受煎熬的游子形象，接着，诗篇便自然地转入对“游鱼”、“翔鸟”与“客行士”的对比描写。“游鱼潜绿水，翔鸟薄天飞。”鱼在清澈的水底游动，鸟在迫近云天上飞翔。这里“潜”、“薄”两字运用得极为恰切形象。活现出鱼在水中自由游动，鸟在空中尽情翱翔的情状。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与此相比，游子却没有自由可言。“眇眇客行士，徭役不得归。”在遥远异乡服役的游子，长久不得归乡。这些“客行士”哪里比得上潜水而游的鱼，薄天而飞的鸟呢，这一对比鲜明地突现出游子不如鱼鸟，表现出诗人对游子长年服役，久不得归的同情。

接下诗篇则转入对游子归乡情形的描写。“始出严霜结，今来白露晞。”白露晞，指冬景。离家时正是结严霜的冬季，今日归来又是白露已干的季节了。这其中游子不知度过了多少暑去寒来的时光，从而说明了游子在异乡服役时间之久。“游子叹黍离，处者歌式微” 二句是发慨叹。游子感叹 《黍离》，为家园荒芜残破而悲伤。家里人歌咏 《式微》，盼我及早回归。《黍离》，是 《诗经 ·王风》的篇名。其首章写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毛诗序》则说：周室东迁后，大夫行役到故都，见宫室旧址极为荒凉，长出了黍稷，因深有感触而作此诗。这里借以表示游子归来之时慨叹家园残破。《式微》，是 《诗经 ·邶风》中的篇名。其首章写道：“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毛诗序》说，春秋时黎侯寄居在卫国，他的臣属为劝他回国而作此诗。这里借用劝归之意，从游者的叹悲，处者的劝归，可见长期的徭役给人们带来多么大的悲痛。远行服役，归来者还是幸运的，还有无数个有出无归的游子，给无数个家庭带来了悲痛，这是时代的灾难、社会的灾难，最后二句是“慷慨对嘉宾，凄怆内伤悲。”游子归来后，面对亲朋好友，慨叹不已，内心感到万分悲痛。这自然为远行服役之苦而伤悲。

这是一首反映徭役给人们带来苦难的诗篇。诗人却避免了平铺直叙地描述如何服役，而是采用了写景、抒情、叙事相结合的手法，使诗篇显得意象新颖，生动丰满。读后觉得韵味无穷。另外，此诗用语精工，属对整齐。如 “游鱼潜绿水，翔鸟薄天飞。”，“始出严霜结，今来白露晞”等，可以说是经过反复琢磨，千鍾百炼而成，使作品显得情味隽永，不落俗套，充分地表现了曹植的文学修养，极高的艺术造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