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诗《苦寒行》

曹操诗《苦寒行》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 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延颈长叹息，远行多所怀。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水深桥梁绝，中路正徘徊。迷惑失故路，薄暮无宿栖。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悲彼《东山》诗，悠悠令我哀。

本篇是《相和歌·清调曲》歌辞。《乐府解题》： “晋乐奏魏武帝《北上篇》，备言冰雪溪谷之苦。其后或谓之《北上行》，盖因武帝辞而拟之也。”诗是曹操在建安十一年(206)春正月征高干时所作，备写行军的艰苦和自己的感慨，表现出作者对人民苦难、战士饥寒的同情和削平割据实现统一的愿望。

诗的前十句着重叙述行军途中山溪险阻、风雪严寒。“延颈”以下着重写诗人与战士一道经历的艰苦与感受。

诗人将部队一拉上太行山，就惊呼“艰哉何巍巍”! 山势崔巍险峻，登陟艰难。特别是从沁阳经天井关到山西晋城的羊肠坂道，盘旋纡曲，车轮为之摧折。山路崎岖，已给行军造成严重威胁，天寒地冻，却更为战士所难经受。满山树叶萧萧下落，北风呼啸悲鸣，寒气凌凌，肌肤如割。溪谷为山中低洼有水处，本是山民聚居之地。现在大雪纷飞，人烟稀少，山中别处更不待说了。清吴淇《六朝选诗定论》(卷五)说： “山居趁坳(低洼有水处)，泽居趁突(高干之地)。此山行而曰‘溪谷无人民’，则更无人民矣。”寒风大雪中，又加上“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蹄”，前无去路，益令人惊心动魄。溪谷少人，猛兽夹路，既是萧条寒景，也是乱离惨象。

山高路险、天寒地冻，行军陷入极端困境，诗人思想上也产生深刻矛盾。引颈顾望，不觉长叹； 远征在外，多所伤怀。心中焦虑不安，既不能北上，于是转而思欲东归谯郡，重温故里“秋夏读书，冬春射猎”的生活(《述志令》)。但回顾归程，又遇上深水而无桥梁可通，徘徊中途，一筹莫展，来时道路已经迷失； 天色向晚，还找不到宿营栖身的地方。困难重重，进退维谷。东归既不可得，只能继续前进，“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苦寒中又饥饿的艰辛，不得已而用兵的衷曲，都一一说出，从而取得军士的体谅，担着行囊拾柴供爨，凿开冰凌取水作粥，同甘共苦，以期赢得战争的胜利。清朱乾《乐府正义》(卷八)说： “魏武善用兵，今观其言，与士卒同甘苦如此，魏安得而不昌乎？”

远征不归，军士劳苦，深深地触动了诗人的哀伤悯惜，“悲彼《东山》诗，悠悠令我哀”。《东山》，《诗经·豳风》篇名，描写久戍的士卒在还乡途中念家。《毛诗小序》云： “《东山》，周公东征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归。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也。”作为军中统帅的曹操，明言思欲东归，明言苦寒苦饥，其体察士卒心情和劳苦如此，未有不深得军心的。《小序》又云： “君子之于人，序其情而闵其劳，所以说(悦)也，说以使民，民志其死，其唯《东山》乎！”作者既怀周公慰劳士卒之情，又抱周公安定天下之志，结语高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