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龙布和奇门措(节选)》

……

拉龙布火葬时，奇门措赶到了。她异常凄惨，十分悲切，希望和幸福都已云消雾散。她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眼前只有一条路……她一边望着熊熊的烈火，一边把衣物等投入火中，一边悲愤地唱着：

葬地熊熊起烈火，

拉龙布哥哥请听着：

我舍不得的啥也没有，

金边帽子给你者。

葬地熊熊起烈火，

拉龙布哥哥请听着：

我舍不得的啥也没有，

簪子、魁子给你者。

葬地熊熊起烈火，

拉龙布哥哥请听着：

我舍不得的啥也没有，

耳坠、手镯给你者。

葬地熊熊起烈火，

拉龙布哥哥请听着：

我舍不得的啥也没有，

身上的袍子给你者。

啊！拉龙布哥哥哟，

啊！拉龙布哥哥哟，

请你把妹妹等待着，

我跟你一搭儿要超脱！

天翻地复出奇变，

人间孽海起大波。

歹人巧扮作诱害，

你在刀下血成河。

你为妹妹丢了命，

你死了妹妹独不活。

鸳鸯拆散各自死，

凤凰失伴殁山窝。

啊！拉龙布哥哥哟，

啊！拉龙布哥哥哟，

人间的大祸袭击我，

多情的偏偏受折磨。

只要我跟哥哥走，

万丈烟火里敢落脚。

活着成双死成对，

魂灵儿一处儿来裹落！

啊，拉龙布哥哥哟，

啊，拉龙布哥哥哟，

妹妹横心跳入火

一死报答好哥哥。

……

(搜集、整理：许英国)

——《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第二分册

《拉龙布与奇门措》是流传在土族民间的著名长篇叙事诗。出身贫寒的牧人拉龙布与有钱人家的姑娘奇门措产生了爱情。正当他们设法成婚准备远逃之际，奇门措的哥哥出于维护正统婚姻的考虑，把妹妹禁闭了起来，与此同时，又男扮女装，扮成奇门措的形象上山计赚拉龙布，杀害了他。奇门措得知后悲愤欲绝，她赶往火葬地，一番倾诉之后跳入火中，与拉龙布一起化为灰烬，演出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爱情悲剧。

这里节录的是奇门措赶往火葬地，在投入烈火殉情之前的一段悲天怆地的倾诉之词。对于这个姑娘，她与人世的一切感情丝缕均已斩断，诗歌紧紧抓住她处在悲极愤绝状态中特定的情感心理，成功地表现了她烈火般的爱和烈火般的斗争精神。开始的四个诗节，这个抒情女主人公一边哭诉一边不断地把衣物首饰投入火中，以表示她与世间一切联系的结束，表示她的一切将与拉龙布同在。簪子、魁子，均指银质首饰。四节之中每节的前三行均一字不差，唯第四行投入火中之物各异，在不断的投入过程中，她不断地重复着告诉情哥：“我舍不得的啥也没有”，这就把她对拉龙布的爱，把她献身于他们彼此爱情的无私、坚贞的心特别地表白了出来；也为她即将投火殉情作了铺垫。第五、六、七节，抒情女主人公哭诉拉龙布的被害和二人爱情的不幸，谴责人间歹人的歹毒心肠，表示要与情哥“一搭儿超脱”， “魂灵儿一处儿来裹落。”其情感状态是前四节的自然延伸和发展。第七节中“妹妹横心跳入火”，是全诗的高潮，至此，抒情女主人公以她无畏、独特的死在黑暗世界的上空炸响了一声惊雷，也最后完成了爱情悲剧主题。

这部长诗把叙事部分用精炼的散文形式表现出来，大量的诗行则主要用来抒写男、女主人公的思想感情，呈现他们的精神世界。这就较好摆脱了一般叙事长诗囿于叙事而减弱了抒情的缺陷，使诗歌的抒情性特强，人物的情感世界也特别表现得生动丰满。我们从投火殉情这一片断，也能感受到此种艺术特征的长处。经过简短的散文叙述之后，诗歌立即转入抒情女主人公的悲愤哭诉。其中也不乏对主要情节的交待，但这些情节是在哭诉中自然地带出来，着眼点并不离开抒情。这段诗歌的构思遵循诗的本质在于抒情的规范，由抒情女主人公的情感流动，构成层次清楚而又连绵不断的抒情段落。一声声一句句不断重复着的“葬地熊熊起烈火，拉龙布哥哥请听着”，把姑娘向火中投入衣物的过程彻底地情感化；一声声一句句不断重复着的“啊！拉龙布哥哥哟，啊！拉龙布哥哥哟”，更是把姑娘的全部情感不断推向白炽化。所有这些，使诗歌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与其说是姑娘殉情的情节，不如说是她为血泪所燃烧的一颗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