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策·唐雎说信陵君》

信陵君杀晋鄙^①，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赵王自郊迎^②。唐雎 谓信陵君曰^③：“臣闻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 者，有不可不忘者。”信陵君曰：“何谓也？”对曰：“人之憎我也，不可不 知也；我憎人也，不可得而知也。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 于人也，不可不忘也。今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此大德 也。今赵王自郊迎，卒然见赵王^④，愿君之忘之也！”信陵君曰：“无忌 谨受教。”

【注释】①信陵君：魏无忌，魏昭王的小儿子，当时魏国国王安釐(xī)王同父 异母的弟弟。是战国四公子之一。晋鄙：魏国大将。②郊迎：在郊外迎接。③唐 雎(jū)：魏国人。④卒然：猝然，很突然地。

【鉴赏】本文选自《战国策·魏策四》秦军包围赵国国都邯郸，赵国向 魏国求救，魏王畏惧强秦，大军止于荡阴而不发。魏公子无忌(即信陵君) 窃取了兵符，矫杀主帅晋鄙，率军破秦，救赵国于危亡之际，功莫大焉。在 这种情况下，信陵君或许未免有骄矜之色，于是唐雎向他进言，劝告他不 可居功自傲。唐雎的说辞先以大道理引入，等到信陵君问他到底是什么 意思的时候，他才涉及当下的具体问题。唐雎的说辞富有技巧，道理本身 亦发人深省。

《唐雎说信陵君》有外在形式，又有内在形式。外在形式是一篇记叙 文，讲述唐雎劝诫信陵君在对人有大恩时，千万不要以恩人自居，信陵君 接受了劝告，故事性很强。在内在形式上，这个故事的核心——唐雎的说 辞，是一篇箴文。箴文的特点是语言简洁，语含规谏、劝诫之意，唐雎的这 段说辞正是如此。

说辞写得很别致，很有艺术性。表现之一是由外而内，由抽象而具 体，由共性而个别，一步步缩小描写范围，强化针对性。说辞可分为三层： 第一层四句：“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 者”，抽象而谈，泛泛而论，谈的是整个社会人生之事，就整个社会人生之 事选取其中四种来提醒信陵君重视，因此信陵君起初不知所云。第二层 四句：“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我憎人也，不可得而知也。人之有德于 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人也，不可不忘也”，开始切合自己一身一生之 事而论，不过这个“吾”“我”还是抽象的“自我”，不是现实生活中某个特 定的人。这是就每个人一身一生之事选取其中四种来提醒信陵君重视。 第三层最后二句：“今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此大德也。今赵 王自郊迎，卒然见赵王，愿君之忘之也”，落到眼前现实，由社会而人而信 陵君，由四句变成一句，就一事劝诫信陵君，劝其忘掉存赵之德。

表现之二是措辞巧妙，运用重复中反重复的方法，把要讲的道理筛 选、突出出来。很明显，第二层四句是在第一层四句的基础上增减而成， 一增一减一留，抽象的道理就变得较为具体和有针对性了。

表现之三是多用对偶句、排比句，使全文语气显得既和缓又激烈，跌 宕起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