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词·望江南

敦煌词

莫攀我，攀我大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者人折折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发现的160多首敦煌曲子词，绝大多数是唐五代时期的民间作品。敦煌词广泛地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社会现实，其中既有商人的豪富，旅客的流浪，也有战争的灾难，离妇的哀怨，还有沦陷区人民的爱国情绪以及黄巢起义的历史事迹等等，提供了词在民间阶段和初级阶段的资料，极为珍贵。《望江南》便是无名氏的一首杰作。作者以妓女的口吻，直接叙述了她被侮辱、被损害的不幸遭遇，深切表达了她内心的恼恨和怨愤，隐约流露出她向往真挚爱情的人性要求，真实反映出封建社会把妓女不当人待的严酷现实，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词中女主人公，沦落风尘，倚门卖笑，成为有闲阶级的玩物，原本是生活所迫，出于无奈。她眼见自己花老色衰，日渐憔悴，仍未能得到倾心相爱的人儿救助她跳出火坑，内心自觉苦闷不已。这日终有一青年男子向她求欢后进而求爱，在她看来当然是求之不得。然而她深知此人心地善良却又毫无权势，自然无法帮她离开秦楼楚馆，与之永结秦晋之好。她也就只好实情相告，实话实说：“莫攀我，攀我大心偏。”这里的“大”字义同“太”字。从字面上看，两句的意思是在说：你不要眷恋我吧！如果你还要痴情地眷恋我，只会使你徒生烦恼，也使我徒生烦恼！而实际的意思却是这样：你倾心爱我是真的，我也真心喜欢你。只是你无权也无势，根本不能赎出我的身子。这正话反说的效果是深沉有力、耐人寻味的。为何要这样，且听她下边的缘由。

“我是曲江临池柳，者人折折那人攀，恩爱一时间。”这里的“者”字义同“这”字，“折折”即“折一折”的意思。曲江池在长安东南角，是唐代京城里游乐的地方，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商贾庶民，莫不毕集于此，流连忘返。柳是妓女自比，崔国辅《少年行》诗云：“章台折杨柳，春日路旁情。”章台是汉代长安街名，多妓居，后来也指妓女的住所。妓女象章台柳那样任攀折，本于唐人小说《章台柳传》，其中记有文人韩翃寄妓柳氏诗云：“章台柳，章台柳，往日依依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望江南》词中的女主人公说：我名入花籍，供人寻欢作乐。这人要得到满足，那人也要得到满足，一日复一日，苦不堪言。所谓的恩爱，都是一时的性爱，他们从来都无视我做人的要求和资格，纯粹把我当作发泄情欲的工具和尤物。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何尝不想争得天长地久的夫妻恩爱呢？听着这血泪般的控诉，我们能不为之动情吗？在那豺狼当道的封建社会里，妓女的命运何其悲惨！我们能不憎恨那种极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吗？这就是《望江南》一词的主要思想意义。

这首词的艺术特征也是极为明显的。第一，纯是自叙，纯是口语，直陈其事，直抒其情。真切地刻画出了女主人公的心理活动和对真挚爱情的热切向往。第二，不忌重复，不忌叠字，大胆泼辣，自然刚直。在全词仅有27字的短小篇幅中，“攀”字和“我”字各重复三次，“人”字重复一次，“折折”为叠字，但俱不觉累赘，而且有直率之美。第三，比喻妥贴，省俭笔墨。“我是曲江临池柳”，自比岸柳，极合身份，以少少语道出多多情。第四，彼此对举，内涵丰富。“者人折折那人攀”，“者”即“这”，代词“这”、“那”彼此对举，含不尽辛酸于此中，增大了女主人公遭受蹂躏的深度和广度，丰富了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