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炎《八声甘州·记玉关踏雪事清游》

张炎

辛卯岁，沈尧道同余北归，各处杭、越。逾岁，尧道来问寂寞，语笑数日，又复别去。赋此曲，并寄赵学舟。

记玉关踏雪事清游，寒气脆貂裘。傍枯林古道，长河饮马，此意悠悠。短梦依然江表，老泪洒西州。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

载取白云归去，问谁留楚佩，弄影中洲？折芦花赠远，零落一身秋。向寻常野桥流水，待招来，不是旧沙鸥。空怀感，有斜阳处，却怕登楼。

【注释】辛卯：元世祖至元二十八年，公元1291年。沈尧道：沈钦，字尧道。与赵学舟(赵与仁，字元父，号学舟)同为作者文友。杭、越：杭州和绍兴府。南归后，沈钦居于杭州，作者居于绍兴。玉关：玉门关。此处代指北方边关。长河：黄河。西州：化用羊昙哭谢安典，以东晋都城西州代指南宋故都临安。旧沙鸥：喻旧时朋友。

【鉴赏】这是一首追念北游寄怀故人的壮词，抒写今日离别之情和家国沦亡之痛。

上阕起首一个“记”字，说明是记忆中的事。追忆中的北游是怎样一种情景呢？那时候，天气严寒，雪飘冰封，身上穿的貂裘皮衣似乎都快冻裂了。写严寒境况，但“清游”两字透出“踏雪”的快意。接着两句由天气转到具体景物：沿着枯林古道，骑马缓缓地走在古老的黄河边上。“此意悠悠”，是“清游”的具体化，表示出悠然自适的情绪。五句词情紧凑，词意勃发。“短梦依然江表，老泪洒西州。”说此次北行匆匆，如一场短梦，醒来后却依然身在江南。作者感慨平生，不禁有“西州”之痛，说自己像羊昙当年望西州城门恸哭而去一样，洒泪离开杭州，悲叹自己的怀才不遇。“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是说心情如此凄苦，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连眼前的纷纷落叶，也都似乎在发愁。“落叶都愁”，形象地说明作者眼中的所见无一不充满了亡国的哀愁。

下阕“载取白云归去”，用陶宏景“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诗意，说沈尧道来访后，又将回到他的隐居之地。“问谁留楚佩，弄影中洲？”用屈原《九歌·湘君》“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和“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的诗意，借湘夫人对湘君的怀念，表示对沈钦的惜别之情，同时暗喻故国沦丧后自己彷徨失意的心情。“折芦花赠远，零落一身秋。”折芦花赠给远方的朋友，是希望朋友知道自己像秋天的芦苇一样凋零寂寞。“向寻常野桥流水，待招来，不是旧沙鸥。”向着平淡无味的野桥流水走回去，友朋零落，就连身畔的沙鸥，也不是旧日所熟识的那些了。既然旧日的沙鸥都已不在，那么，物换星移，人事沧桑也就大不同了。最后三句，是感情的直接倾吐：“空怀感，有斜阳处，却怕登楼。”意思是说，不要再去空想这些了吧。今天，江山依旧，物事全非，如果登楼望远，就会怀念故国，想起朋友们来的。朋友聚散的伤悲，家国兴衰的感触，于此表现得淋漓尽致。“怕登楼”三字，看似平淡，却语意深长，把故国之痛、遗黎之悲一笔写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