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氏

尹氏心营世事， 虑钟家业， 心形俱疲， 夜亦昏惫而寐，昔昔梦为人仆，趋走作役，无不为也；数骂杖挞，无不至也。眠中啽呓^①呻呼，彻旦息焉。尹氏病之，以访其友。友曰： “若位足荣身， 资财有余，胜人远矣。夜梦为仆， 苦逸之覆， 数之常也。若欲觉梦兼之， 岂可得邪？”尹氏闻其友言， 宽其役夫之程， 减己思虑之事， 疾并少间。

—— 《列子·周穆王》

【注释】
①啽(an)呓：说梦话。
【意译】
尹氏全心想着经营世事，想着家业，精神和身体都疲惫不堪，连夜里也睡不好，总是昏沉沉，夜夜梦里给人当仆人，奔走服役，无事不干；数落责骂棍打也无所不至。梦话中呻吟呼唤，直到清晨醒来。这事成了尹氏的心病，便去问他朋友。朋友说：“你的地位可以使你享受光荣，家产富裕，比别人强多了。夜里梦见当仆人，辛苦与安逸相颠倒，可以说是正常的气数。你想醒时和梦中都光荣富有，怎么可能呢？”尹人听了朋友的话，便放宽了对他仆人的劳役，减少了自己所思虑的事情，这样他的病就稍好些了。
【解说】
在《列子》中，这段故事之前还讲到尹氏老仆人白天累得筋疲力竭，而晚上却梦到自己成为国君，乐不可支。这与尹氏故事一比照，作者的寓意更加显然。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白天虽感到疲劳，晚上却可以熟睡做好梦；尹氏操心劳神，白天生活似很安逸，晚上却老做噩梦。这其实是说，人生百年，昼夜各半，苦乐也各半。劳形而逸神者，如仆人则疲劳而梦安；劳神而逸形者，如尹氏则梦苦不堪。这一切都是互补的。这种互补观透露出列子朴素辩证法的“养神安形”的观点。“神”是生命的主宰，可人往往不知道养神以安形。“形”是精神的依托，可人往往不知道资形以逸神。如果神形都疲惫不堪，自然无法过上安定生活。如果能把握、处理好两者的关系，则一生轻松而安详。
【相关名言】
心可逸，形不可不劳。

——林逋